中国石油资源开发的战略视角

南堡油田发现的战略意义

中石油在今年“五一”黄金周期间对外宣布,在渤海湾滩海地区发现储量规模达10亿吨的大油田――冀东南堡油田.在当前中国经济面临能源资源瓶颈、中国的战略石油储备进程拉开序幕的背景下,冀东南堡油田的开发成为国内外关注的焦点.媒体披露,中国总理温家宝坦率地表示,这一油田的发现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五一”期间,他专门到了该油田慰问石油工人.

在大庆油田之后,发现10亿吨级以上储备的油田在中国并非没有.根据网上公开资料,最新一轮资源评价显示,塔里木盆地油气资源总量为160亿吨、天然气10万亿立方米,是中国石油资源量大于150亿吨的盆地之一.新疆塔里木油田披露,新疆2006年共新增石油天然气储量当量12亿吨,其中探明石油储量2.38亿吨,探明天然气储量1400亿立方米.

但温家宝单单对南堡油田的发现睡不着觉,足见发现这个油田资源的战略意义了.简单而言,冀东南堡油田有着不同其它油田的战略意义:它不仅是个大油田,而且是一个地理位置好、整装、容易出油、开采效率极高的好油田.在当前国际油价高涨、中国的石油需求大增、战略石油储备正在建设的背景下,南堡油田对中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具体而言,该油田的重要性体现在如下方面:首先,由于它地处中国经济发达的环渤海地区,接近终端消费市场,与内陆石油资源地相比,极大地节省了运输成本,能迅速地投入到终端消费市场;其次,该油田是整装大油田,易于开采,容易出油,这意味着,中国能够灵活控制开采量,而且开采成本较低;第三,在中国的石油需求快速增长、对海外石油的依赖度迅速增加、中国在全世界大规模寻找油气供应的背景下,国内石油资源的重大发现,无疑在战略上让中国吃了一颗定心丸.

关于南堡油田的勘探和开采,还有一个细节值得注意.根据公开资料,该油田的开采曾经有过一个“对外合作勘探阶段”,时间是1995-2002年.1995年7月,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与美国科麦奇公司签订冀东滩海两个区块的风险勘探合同,共钻两口井,未见油气显示.到了1997年,中国第一块二次三维地震采集――老爷庙二次三维地震采集获得成功.

从2002年至今,南堡油田则处于“自营勘探阶段”.2002年9月,南堡滩海的探矿权被收回.值得关注的是,从1997年地震采集成功到2002年9月收回探矿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中石油为收回探矿权付出了什么样的成本?从公开资料不得而知.但安邦集团的分析人员发现,在收回探矿权之后的2个月,即2002年11月27日,冀东油田第一口水平井Ll02-P1就成功投产,日产油126吨,揭开了冀东油田“少井高效”开发的序幕.虽然我们难以知道中石油与外方合作的细节,但有理由判断,在南堡油田的对外合作勘探阶段,针对该油田的勘探权有可能出现过与外方的利益之争.对于这样一个优质的大油田,由中国公司保持完全的控制,当然是最佳结果.

如何利用――大规模开采,还是封存

油田发现后,如何利用资源成为一个问题.从公众舆论的反应看,各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石油开采上,如油田能开采多少年?能供中国使用多少年?

此前曾有媒体称,以南堡油田的储量,如果以每年1000万吨的规模进行开采,能够开采100年.这种说法实际上缺乏依据.油田都有采收率,不可能达到100%.能开采的石油总量占储量的百分比称为采收率,大庆、辽河油田的采收率高达60%,中国其它油田平均的采收率仅仅为25%.

中石油方面的专家表示,根据目前中国掌握的技术,南堡油田一次井网的采收率即可达到40%,比传统开采技术提高10%.因此,南堡油田估计能开采出4亿―5亿吨原油.此外,中石油还透露,南堡油田的储量规模可能还远不止10亿吨.资料显示,1962年发现的大庆油田当时说储量不过22亿吨,但是,到现在已经探明的储量超过了50亿吨.以中石油专家估计的南堡油田可开采4亿―5亿吨原油来看,每年1000万吨的速度将能维持40-50年的开采.

中石油方面很乐于披露相关利好消息.中石油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胡文瑞表示,南堡油田开发采用的新技术主要包括三维地震勘探、人工岛集中开发、水平井整体开发等技术.把钻机从一个井位移动到另一个井位,传统技术需要6天时间,而在南堡油田,完成同样的工作量所需要的时间只有13分钟,井口槽批量钻井技术是提高效率的关键.中石油方面还表示,如果全线开发,南堡油田在7-8年就可以达到开采极限.从目前的意见来看,大规模开采利用的思路成为舆论的主流.

然而,也有另外的意见对此表示质疑.这种意见认为,对于这样的大油田,中国应该在完成勘探之后,作为战略石油资源储备加以封存,留待以后再用.

在我们看来,在中国极度缺油的背景下,完全封存优质油田的开采,这种做法可能不具有可行性,但它提出了另外一种具有战略性的思路,将油田作为战略资源加以储备,着眼的是长期的国家石油安全.对于石油利用的决策来说,这种思路是值得重视的.

对于这样一个条件极好的大油田,中国将怎样来安排开采呢?这里大有文章可做,中国不仅要考虑到自身迫切的石油需求,还要把眼光放到全球,平衡自身资源与国际石油市场之间的关系,使得中国自身优质的石油资源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就此而言,如何安排油田的开采,实际上事关石油战略.

应从战略高度做好优质油田的开采规划

我们认为,如何发挥南堡油田的重要战略价值和意义,在于如何制定石油开采规划.如果开采规划安排得当,并且着眼于国际石油市场,国内石油资源是能够对国际市场产生影响的.如果从战略层次来考虑石油开采的安排,每年1000万吨的开采量可能过大,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威慑力”不够.

什么叫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威慑力?在安邦集团的分析师看来,威慑力不在于中国能开采多少、规模有多大.实际上,对于储量一定的油田来说,开采得越多,威慑力就越低,因为全世界都知道,你很快就能把这个油田榨干取尽,然后还是得依赖国际石油市场.国内石油资源的真正威慑力在于,中国每年都在生产石油,而且能够随时扩大生产能力,但中国偏偏每年把生产规模控制得很有限.这样,就使得中国国内的石油资源,成为与国际石油市场相平衡的一块筹码.虽然国内的油田储量有限,但只要有足够长的“力矩”,也能够发挥一定的调控作用.

目前,中国在国际石油市场上已经是一个影响力迅速增大的角色了,换句话说,国际石油已经开始有着越来越多的中国因素.在国内保留相当规模的石油资源基础上,如果国际石油的中国因素太过浓厚,海外石油企业或资金想在中国人身上捞一把,中国就可以提高生产规模,平抑国际油价上升的预期;反之,中国就维持小规模生产,把大油田作为地下的自然状态的石油储备.这就是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威慑力.

事实上,美国人很擅长玩这种威慑力游戏.美国经常公布国内的原油储备和成品油储备变化,每次数字变化时,都能通过石油期货市场来影响国际油价的变化.而且,美国发挥这些影响靠的还不是国内的大油田,只是美国的战略石油储备.


除了战略石油储备之外,在美国的石油战略体系中,很少为人提及的是,美国高度重视战略石油资源的保护.早在20年前,美国就已经制定了保护石油资源的战略,今天在进口原油已占国内石油消费一半的美国,仍有大量油田沉睡于地下等待将来开采.

美国在1970年创下日产940万桶石油的高峰后,产量逐年减少.1988年,阿拉斯加石油产量达到日产200万桶的最高纪录,但到2000年已骤降到100万桶的产量.2000年,美国石油产量为日产580万桶.美国的产量下降虽然有石油资源方面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美国有意识地降低了国内石油资源的开采,封存石油作 ;为战略资源加以保护.

比如,美国在阿拉斯加设立了专门的国家石油储备区(NPR-A).NPR-A预计石油储量为21亿桶,天然气储量为8.5万亿立方英尺.1999年克林顿政府制定出租NPR-A东北部地区的政策,涉及范围达90万英亩,对相关地区进行石油勘探.作为美国联邦政府的石油储备区,NPR-A是用于应付战争紧急需要的储备,探明后把资源保留在地下.不过,对于这一策略,在美国副总统切尼牵头制定的《国家能源政策》中,对此却讳莫如深.还有资料显示,美国阿拉斯加州早已探明一个蕴藏量约为57亿至160亿桶的大油田,但自1980年以来,石油公司却一直无法获得美国国会的开采许可.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美国对石油资源的战略考虑.在国际油价高涨的背景下,小布什政府在第二个任期内,才正式通过了开采阿拉斯加州国家野生动物保护区石油资源的法案.

不论是借鉴国外的石油战略,还是从我国的石油安全现实出发,中国都应该对石油资源的开采速度进行战略性的安排和调整,有意识地适当保留部分优质资源作为战略储备,以保证我国石油资源的可持续发展.在我们看来,中国现有的大油田,就是最好的战略石油储备.因此,从战略威慑力的角度来制定开采规划,对中国极为重要.

中石油公司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平衡

要从战略层次来安排石油资源的开采规划,必须平衡好多种利益关系,其中最关键的两个利益关系是: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国家利益与石油公司利益的关系.

如前面所分析,当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平衡,取决于中国如何看待石油资源的战略价值.中国过去没有战略储备油田或天然气田,现在国家已基本确定将新疆、陕甘宁、川渝、青海四大油气区作为中国的四大战略储备油气田.在建立地处内陆的战略储备资源地的同时,是否应该将东部的优质油气资源纳入到战略储备资源之中?这是一个重要的战略选择.

这里重点要谈的是第二个关系,国家利益与石油公司利益的关系.国有石油公司是保障国家能源供给的重要体现者,也是国家能源安全的重要参与者.不过,石油公司也是一个独立的利益集团,它们的利益与国家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

与过去不同的是,目前中国的三大石油巨头公司都已是海外上市公司.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是国有控股的公众公司.作为上市公司,它们必须考虑股东利益,而包括外资在内的各种股东,也会对三大石油巨头的决策产生影响.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中海油的独立董事曾经否决了公司董事会关于将上市公司存放于母公司财务公司的提议.这种影响力会不会继续扩大到其它的决策?会不会强化国有公司只顾当期现实利益的决策?这些问题都是值得重视的.

这种担心已经在舆论中表现出来.南堡油田发现后,国内已经出现了不少舆论,担心中石油成为“财富外泄的渠道,将所获得的垄断收益拱手让给了海外投资者”.这种看法虽然有偏颇之处,但反映的问题却值得重视.

不可否认,作为利益集团之一,国有石油公司也有自己的利益.它的收入增长、盈利增长、股价变化,都关系到石油公司的集团利益.此次发现南堡油田的消息公布后,中石油在香港的股价立刻大涨,而一些外资股东则表示出长期持有中石油股票的意愿.显然,中石油如果持续加大南堡油田的开发,对其业绩指标是有利的,也会带来股价持续上扬.如果让中石油为了50年之后的国家目标而减少当前的开采量,这无疑会影响中石油的当期业绩,也会影响它的股价.

对于南堡油田的开发,中石油副总裁胡文瑞曾表示,“如果国家想大规模开发,可以使石油进口依赖度减少;但如果继续购买外国原油,冀东南堡也可以保持在一定的开采量上,开采速度可根据战略需要调整.”这番有些模棱两可的表态值得玩味,从中不难看出中石油的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差别.

因此,如何平衡国家利益与国有石油公司的集团利益,是一个现实问题.在我们看来,作为带有一定垄断性质的国有企业,国有石油公司的利益应该服从于国家整体利益,服从于国家能源战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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