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系着一个结子
事情发生在一九五四年四月二十五日.
这天虽是星期日,山东济南纬三路人民银行分理处仍旧照常办公.在分理处做储蓄内勤工作的钊玉清,清早就到机关来了.九点钟,分理处的大门刚一打开,存款和取款的人,就络绎不绝地走进走出.钊玉清熟练地、专注地工作着,好不忙碌!
约十点左右,一辆三轮车在分理处门前停下,一个服装整洁,面色有些黄瘦的青年,跳下三轮车,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这人留着乌亮的分头,穿着崭新的蓝华达呢上衣,黑色细毛呢裤.他走到储蓄存款的柜台前,从身上掏出一本活期存款存折,要取现款三百万元.
接到这个存折的正是钊玉清,她不经意地望了他一眼,两人的眼光碰在了一起,这个青年的视线就迅疾地转到别的地方.接着,他走到柜合对面墙壁前,仰头看墙上张贴的有奖储蓄宣传书.
钊玉清低着头翻开存折.照经常的工作习惯,她反复对照了上面所写的数目字.在余额栏存款的数字是一千五百万;在摘 要 项目上,填写了一行行私营商店的支票;翻过来看存折封面上,户主姓名写的是“章群”两字.“看来,这青年还是储蓄的积极户哩!”她想,不禁又朝那人瞥了一眼.
这时,旁边的一位同事走了过来,拿起存折看了看摘 要 项目上填写的一行行私营商店的支票,悄悄地同钊玉清说:“这一定是个商人吧.”
听了同事的话,钊玉清不自觉地又看了看那个青年.忽然,她心中一动,这张面孔怎么这样眼熟呢?取款手续很快就办妥当了.那个叫“章群”的青年,接过几大叠钞票、数也不数地就塞进背包里,转身两步三步地忽忽走出去了.
十一点钟过后,存款、取款的人就逐渐少起来,分理处显得安静多了.刚才发生的那件事,那个叫“章群”的人的面孔,就又在钊玉清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回忆起前些日子里,她常同爱人到税务局参加舞会(她爱人是税务局的干部),不止一次地见过一个穿着奢华、举止轻浮的年青人,这人也是黄瘦的脸,留著乌亮的分头,那个样子却同今天的“章群”十分相像.——难怪刚才那么眼熟!那么,这个“章群”,不会是什商“商人”,却明明是个国家机关的干部.
四、五年来,一直是作银行工作的钊玉清,接触过许多身分、职业不同的人,对一般人的经济情况,她是比较了解的.一个年青的普通的机关干部,每月收入不会很多,存款达一千五百万元,这种情形是比较少的,这一定得是个特别节俭的人,而且要在长时期中才能积累起这一笔款项.可是从这个人的衣著看来,他不会是个俭朴的人.也许是他的职位高,薪金高吧,——也不,她想起,在跳舞会上,她曾听到爱人同他说过话,听那口气这人只是一般的干部.他可能是有其他的收入,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情况,钊玉清这样想着.可是,一般干部存款多用现钞,而这人那存折摘 要 栏里写着的商号支票、又如何解释呢?
钊玉清越想越不对头,而政治上的责任感又不容她不去想.她心里像系着一个结子似的.
四个可疑之点
钊玉清从分理处下班回来,是下午三、四点钟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向她的爱人打听刚才惹起她疑惑的那个人.
她跨进自己的房门,房子里静静的,爱人不在家里.“怎么还不见回来?”事情憋在心里,使她有些焦急.
黄昏时候,她爱人才回来,刚一进房,她就问:
“到哪里去了,我等了你好久!”
“哦,什么事?”她爱人问.
“昨晚,你们机关里不是有人结婚了吗?”
“是呀.不是同你讲过了?那花消可不小,未免有些浪费.”她爱人坐在床上,带笑地看着她.
“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穿得顶漂亮、公子哥儿似的等这怎么说呢?是的,这个人,你也见过的,就是那回舞会上,最惹人注意的那个人.”
“他的名字叫什么?”
“章光益.”
“他没有别的名字吗?是不是还叫章群?”她有些失望地问.
“那就不知道了.你打听他这么详细,干什么?”她爱人好奇地反问着.
“我问的是椿重要的事情呢!”接着,她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头头尾尾地讲出来,并把她的怀疑也对他说了.
明白了这些情况,她爱人也就严肃了起来.谈话的内容,围绕着这一主题展开了.他们细心地研究章群的容貌、神态、衣饰等——最后肯定了:章群就是章光益.他们细心地研究着章光益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谈话继续了很久,最后,他们归结出了有四个可疑之点:为什么在存折上不用真名章光益,偏偏用假名章群呢?章光益工作的机关,靠近人民银行筐市街办事处,为什么他却要多跑四、五里路,到纬三路的银行分理处存款呢?章光益的存款,大部分是私营企业的支票;他的家在上海,济南没有买卖,哪来的支票呢?要是自亲戚朋友处寄来的钱,按常情也多是存现款或汇票,很少会存支票的.章光益是税务局稽徵组的填票员兼收款员,存款达一千五百万元之多,这钱是哪里来的呢?
难道能睁着眼不管吗?
钊玉清出身于一个贫苦的城市贫民家庭里,父亲是磨煎饼、打零工的,靠他辛勤的劳动,赡养着一家人,过着省吃俭用的日子.她十三、四岁的时候,高小毕业了,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而失学的.她是从贫困的生活中长大的.
一九四九年,她参加了革命工作,她在东记仓库里作检验员,主要的工作是清点钞票.虽然这工作很简单,虽然她以后在工作中,容或还有疏漏之处;可是,这个工作,却至少使她懂得,她所作的,她所清点的钞票,是国家的财富,是一下也疏忽不得的.
这之后,她就调到银行里做出纳员.她作了将近五年的银行工作,出纳员、会计、储蓄存款等.在这五年中,她逐渐成长了起来,通过“三反”“五反”等运动,她的年青的优良的品质,也逐渐成长了起来.党教导过她,爱护和保卫公共财产,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党教导过她,会计、出纳等工作,并不是单纯地划圈、点票,它同样是重要的保卫国家经济建设的岗位.
“三反”的时候,她听到过不少贪污分子违法乱纪的事例,她恨那些人.她也看到过这样的讽刺书:一株结实的苹果树,结满了累累的粉红色苹果,园丁睡觉了,让那贪鄙的害虫咬嚼苹果.她也恨那些官僚主义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