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各省市常委相继召开生活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特别是主要负责同志态度明朗,旗帜鲜明,令人高兴.我忽然想起了妻子平日对我的批评指责,和我自己的态度转变.
从小到大,听到的是乡亲们的夸奖,领导的鼓励,同事们的赞许,下级的好评,朋友的抬举.听到的好话越多,就越爱听好话,越想听好话,而且只听得进好话.如果什么时候没有人赞扬,似乎少了一点什么,于是借题发挥,以引出别人的一点赞词,求得心理上的满足.
唯有在家里,妻子的话却是那样尖刻,那样挖苦,常常弄得你无地自容,气得你脸色发紫、血压上升.
当朋友相聚时,我常常成为宴席旁、客厅里的中心人物,高谈阔论,滔滔不绝.妻子倘若在场每见此状,便微皱眉头.见我喝得太多,便起身笑着帮我代向客人敬酒.回家路上,便开始数落起来:“看谁像你,烦不烦,简直有点神经质!”我默不做声,随她回家,一夜无语.
当我情之所动、兴之所致,写了几句算不上诗的韵句,得意洋洋地向人朗诵,或有什么新观点、新发现向人论述时,妻子在场便当头冷水:“做好事,莫献丑”.我只好作罢,心里好几天都高兴不起来.
当我兴致勃勃地把我刚写出的文稿,或被哪个报刊发表了的文章递给她看时,她全无表情,冷冷地说:“一般化,没新意,发表的报刊级别太低”.于是我发誓,今后写点什么,发表了什么,决不同她讲.心想,道不同,不与为谋.
有一次,我问她:“我真不明白,人家都讲好,都说我这个人不错,为什么你总是冷嘲热讽,打击我积极性?难道就不能给予一点鼓励吗?”
她很认真地说:“人家都知道你爱听奉承话,当然只捡你爱听的讲,我是你的妻子,当然只有我才讲真话,如果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会奉承你了.”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更伤人自尊的话:“你是几十岁,不是几十斤,亏你读了那么多书,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怎么这么一点常识都不懂呢?”
一番话,说得我无言以对.静夜沉思,扪心自省,才慢慢品味出了妻子的那份苦心,那份真情.
其实,我对自己爱听奉承话的毛病,也是有所察觉,有所警惕的.一年前还写了一篇《莫当奉承的俘虏》的随感,发表在省里一家报纸上,既诫勉自己也规劝旁人.然而,长期养成的习惯,改也难.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但真正讲实话进忠言的并不是很多,历史上像魏征这样敢于犯颜直谏的良相贤才毕竟太少.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则不愿讲,忠言是为别人好的,与己无关,何须多此一举;二则不敢讲,因为忠言逆耳,讲出来可能好心不得好报.如果犯上,轻则遭冷落,穿小鞋,重则掉乌纱,甚至掉脑袋.唯有至亲至爱至诚至善,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才会直言不讳,据实忠告.
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妻子的讽刺、挖苦真如当头棒喝,是那样及时,那样难得,那样珍贵了.
慢慢地,我对妻子的冷嘲热讽和指责怨尤开始适应起来.我把它视为头脑发热时的清醒剂,心血来潮时的降压灵,心跳过速时的救心丸了.在妻子的忠告下,我努力克服着自己心态上的浮躁和虚荣,知识上的浅薄和幼稚,言谈举止上的鄙陋和张扬.慢慢地,在她眼里,“我好像也不那么讨厌了”.
妻贤夫祸少,父慈子孝顺.我感谢妻子的忠言,虽然有些逆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