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宗教在黔西北彝族中的传播与活动,对彝族的文化和社会生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自基督宗教传人黔西北彝族之后,对信教民族群众的社会组织和政治制度、婚姻家庭制度、生活方式、卫生习惯等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导致民族社会发生变迁.彝族文化是自成一体的文化,从天文历法到治国方略:从宗教信仰到诗词歌赋:从耕牧纺织到风情习俗,其包罗万象的构架,一直以自身强大的力量对抗着形形色色的文化冲击.在这些文化同化和文化征剿中,从来没有哪一种文化敲开过彝族文化的大门,有的反而被彝化.如明朝时从南京一带迁来黔西北的南京人(白族),说彝话,习彝俗,甚至用彝文写碑文,和彝族没什么两样.但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基督教传教士却意外地使黔西北彝族陆续皈依了基督.如前所述,尽管基督教在传播过程中不断被彝化,但无疑也使彝族文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异,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宗教信仰的变异
黔西北彝族的宗教信仰也同其他彝区彝族的宗教信仰一样,具有浓郁的原始宗教色彩.崇奉多神,集中表现为“万物有灵、自然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彝族原始宗教信仰的核心是祖先崇拜.对各种神灵的祭祀主要服务和服从于这一核心.
彝族宗教信仰还表现在有专门的神职人员“毕摩”和“苏业”.特别是“毕摩”.不仅是宗教活动的主持者.还是彝族文化的传播者,承担着与神沟通和教化人民的重任.他们通晓彝文,熟知天文、历法、谱系、、史诗、神话传说及彝文文献,是人神之间的沟通者.但凡生死、年节、集会、灾病等都要请“毕摩”念经作法.布摩有卷帙浩繁的经书,分为祭祀经、占卜经、驱鬼经、招魂经、松魂经、指路经等几十类数百种.除经书外,毕摩还有神扇、法帽、法铃、签筒等法具.因此,毕摩在整个彝族社会中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基督教传人黔西北彝族地区,客观上提高了一些彝族人的文化素质.但却支解了彝族传统的宗教信仰.彝族宗教信仰由原来的多神崇拜转为一神崇拜,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彝族基督徒认为,耶稣基督才是唯一的真神.从这个观点出发,他们把彝族传统宗教信仰视作封建迷信中的偶像崇拜.因此.他们中的所谓的“有识之士”便率领信徒砸毁自己祖先灵房,烧毁自己家谱.另外,他们认为耶稣基督创造了世界,是人类的始祖,只有他才能拯救人类.其他一切宗教的神灵皆是妖魔鬼怪.要皈依基督,就必须与其他一切信仰划清界限,这样,在世界末日到来之时方能得救.
其次.彝族基督徒认为只有信仰耶稣基督,死后方能升入天国.彝族原始宗教认为,人死后应该由布摩念指路经指引亡灵回归祖界与祖先团聚.但基督徒死后却由教会牧师长老率众祷告,祈求亡灵升入天国,永享安乐.同时,丧葬仪式也由唱诗祷告代替布摩念经指路,雄浑悲壮的铃铛舞场面一去不复,气氛倒土不洋.
二、婚俗节庆的变异
彝族号称歌舞民族,不管婚嫁还是节庆,都离不开歌舞,且场面颇为壮观.黔西北彝族的婚嫁更具特色,整个过程都有一套完整的仪式.但基督教传人后.信仰基督教的家庭不再举行彝族传统婚嫁仪式,不拜对方祖先,不准唱酒礼歌,阿卖克(出嫁歌).他们视传统节日为封建迷信,把圣诞节作为他们的节日.逢年过节,便所有人聚到教堂唱诗祷告,导致了本民族很多优秀文化的失传.在基督教彝区,除了几件偶尔穿在身上的服饰和夹杂着众多神的观点的语言外.彝族文化已荡然无存.
三、饮食习惯的变异
基督教传人彝区前,彝族在饮食方面没有过多的禁忌,而基督教传人后.彝族基督徒就无形中有了很多饮食禁忌.他们奉行基督教的宗旨,不吃牲血,不饮酒,星期天不杀生,非基督徒敬供祖先的物品他们认为是敬过魔鬼的,带有邪气,因此,不得食用.诸多的生活禁忌,给彝族基督徒的出行带来极大的不便.
四、族群认同的变异
“族群是人们在交往互动中和参照对比过程中自认为和被认为具有共同的起源和世系,从而具有某些共同文化特征的人群范畴”.从这个理论出发,彝族共同体的认同是无可厚非的.虽然皈依了基督教的黔西北部分彝族也认同自己的族属,但由于宗教信仰的差异,导致传承文化上的差异.基督教在传播过程中被迫彝化,而皈依了基督教的彝族却也有意无意地抛弃了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从而在黔西北彝族中形成了独特的基督教彝族文化,这种文化是基督教文化和彝族文化的二元结合.它含有基督教宗教文化的大部分因素,又打上了彝族文化的诸多烙印.在基督教在彝区成蔓延之势的今天,这种文化越来越表现出它的独立性.在人类起源上,彝族基督徒认为上帝创造了人类,是人类之始祖,是万民之神,但凡基督徒都是上帝的子民.他们对自己是笃弭和六祖的子孙的观念也渐渐淡化,抛弃自己家支的“诺溢”和“侯渎”,把家族乃至民族的起源归结为上帝的创造.他们在一定地域内形成一个小团体,排斥非基督徒及其传统文化,否定彝族文化的巨大成就,阻止其子女与非基督徒子女的婚姻.因此,造成了彝族基督徒与非基督徒之间的隔阂、抵触,甚者相互攻击、仇恨.更严重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信仰基督教的彝族和不信仰基督教的彝族从宗教层面而论已经不是同一类人,反而对其他民族的基督徒却采取比较认同的观念.这种盲目的宗教观严重影响了彝族内部的团结.族群认同很大程度上是文化认同,但这种由宗教文化演变而来的变异思想却使彝族族群认同的力量大大分散,彝族内部凝聚力大大削弱.
五、思想意识的变异
作为一种世界性的宗教,基督教必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力量.它宣扬“信仰耶稣,死后会上天堂,不会下地域,来生不再吃苦受累”.受这样来世观念的影响,很多所谓虔诚的彝族基督徒便倾其所有,把一切财物捐献给教会,认为这样就可以在来世升入天堂获得幸福.另外.他们不外出打工、经商,认为凡是经商都是吃人害人,把大好时光用于参加礼拜.
六、音乐文化的变异
基督教文化在黔西北彝区一百余年的侵蚀与渗透,深刻地改变和影响了当地彝族原有的文化样式,特别是赞美诗音乐的传播,很大程度地改变了信教彝区的民间音乐文化样式.据笔者调查所知.黔西北彝区最早接受基督教洗礼的彝族多为彝族最底层人群,他们居住在偏僻落后的大山深处,很少与外界接触,不愿与外族打交道,在政治和经济上受彝族土司的残酷统治,几乎丧失了最基本的人身自由和权利.在接受基督教文化之前,他们仍然严格地继承着彝族传统的婚丧嫁娶、风俗节日和图腾崇拜等文化.
在基督教传入黔西北信教彝区的一百余年后的今天,当地信教彝族仍然很重视基督教的节日,很多信教彝族在宗教活动中把基督教的复活节、圣诞节、感恩节、受难节等作为重要的节日.有的教区的唱诗班还在平安夜那天挨家挨户演唱圣诞歌曲“报平安”.从整体的民俗礼仪看,黔西北信教彝区的社会生活已经基督化,民间音乐文化也已基督化.现在黔西北信教彝区的赞美诗不仅有早期传教士带来的英、美赞美诗,还有“三自”(2)教会编的《新编赞美诗》、来自彝族民歌音调的赞美诗、来自台湾、香港的赞美诗、把名曲填上宗教歌词的赞美诗、以及新创作的赞美诗等等.随着唱诗班演唱曲目的增多和演唱水平的提高,唱诗这种音乐活动已经从基督教的礼拜仪式中逐渐向信教彝区的其他文化生活领域中延伸,婚丧嫁娶、迎宾开业、造房建屋、寿诞满月等都在时兴唱赞美诗,传统的民间歌曲、民间歌舞、民间器乐等音乐文化正在一步步被取代、被遗弃.唱诗活动已成为黔西北信教彝区音乐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赞美诗音乐与信教彝族之间形成了一种“存在”与“需求”的关系,这种关系由宗教信仰逐渐转变成为一种情感追求.现在.黔西北信教彝区有了他们新的音乐文化传统,这种音乐文化传统由单纯变为复杂多样,其中不仅溶入了西方的音乐技法、理论和基督教的教义、信仰,而且还在历史演变中形成了新的观念、态度、审美情趣和生活习惯.并以赞美诗为核心向信教彝区民间音乐文化的各个领域进行无意识的渗透,黔西北信教彝区民间音乐文化的未来有着很多的未知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