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清宫建筑艺术考

摘 要藉经史典籍散落的碎片,加以文献的梳理和考辨,追溯唐太清宫当年的建筑设计风貌,试图重构出唐太清宫的建筑结构和建筑布局,管窥大唐王朝的艺术工程的运作机制.

关 键 词:太清宫建筑艺术考述

中图分类号:TU-86文献标识码:A

太清宫位于鹿邑县太清宫镇即古之“苦县历乡曲仁里”,也就是老子的诞生地.自东汉桓帝延喜八年(公元165年),“遗中常待左官之苦县祠老子”,开始在此立祠建庙祭祀老子.盛唐时,老子庙易名玄元庙.唐尊老子李聃为祖,从唐高宗乾封元年起,老子被册封为玄元皇帝,到了玄宗时期,老子的地位更加特殊和尊崇.其中西京长安的玄元皇帝庙―太上玄元皇帝庙―太上玄元皇帝宫―太清宫,地位和作用非同一般,是唐玄宗天宝年之后的精神圣地和信仰中心.太清宫的建筑设计及其宫中的雕塑和绘画,是唐代道教美术研究的重要课题.

一太清宫的建造动机

长安太清宫的前身是玄元皇帝庙―太上玄元皇帝庙,从文献记载看,当时习惯省称为玄元庙.从开元二十九年正月起,唐玄宗突然开始特别尊崇老子.由此开展了一系列的机构设置、人员配置、经典诠释、应试改革、歌舞创作以及造像活动,其中太清宫的建筑设计及其配套的雕塑、绘画、歌舞创作,具有特殊的政治意义和宗教的美学规范.

开元末,玄宗地位稳固,事隔二十多年后旧事重提,不完全在于强调皇权旁落的政治教训,而是着重强调和特别感谢太上老君对唐王朝、唐玄宗的有力庇护,他要将祖先崇拜和宗教信仰合而为一.唐玄宗与司马承祯、叶善法、张果和李含光等著名的道教领袖和道教名流交往密切,他要将刀光剑影中得来的政治经验、隐秘修炼的身心体验与老子研究的心得体会,整合为新的国家治理模式.

开元二十七年十一月五日,玄宗准备出巡渭北.玄宗梦见玄元皇帝,“是夜梦玄元皇帝曰:‘明日子欲游乎北神不在,此事止,五更当自有应.且子之享国多年矣,何必此日’陛下二更便停,敕至,五更果烈风大起,际暮方定.”隐秘的个人梦境、梦通是牛仙客等人从太子处得知后,到朝廷上贺表张扬出来,个人的隐秘之事,演化为人人皆知的公共事件,是玄宗授意所为这是玄宗开元二十八年五月下令兴建东西两京玄元庙的近因

如果说唐玄宗之前的太上老君显圣事件,直接或间接地与皇权传承有关的话,那么唐玄宗时期的太上老君显圣事件,更多的是来自唐玄宗的个人宗教体验――时不时地与太上老君交流沟通,兴建玄元庙―太清宫是他与太上老君沟通的专门场所.唐玄宗与其它太上老君显圣事件的见证者不同的是,他的宗教经验主要来自梦境,而不是像其它目击者那样,直接地眼见耳闻.

二太清宫的开工时间

修建玄元皇帝庙,是唐朝尊祖崇老的重要场所,并且在玄元庙内设立专门机构,从唐睿宗李旦到唐玄宗李隆基,前后五次下诏修建.玄元皇帝庙始建于唐睿宗景云二年四月,“甲辰,作玄元皇帝庙”.唐睿宗在何地修建玄元庙,没有明确记载,是否建成,更是没有下文.

既然玄元庙的修建是唐朝政府的重大工程项目,从开元十年正月、开元十三年、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九年正月到天宝元年正月,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内,为何唐玄宗曾经四次下诏、一次专门谈话,一再要求在两京和各州修建玄元皇帝庙是两京官员和州官可能因为财政原因故意拖延,还是遇到其它什么困难和阻力使得工程进展缓慢有时皇权至上是一种政治幻觉,在实际的政治运作和工程运作中,即使皇帝,也并非能够事事如意,有时还不得不妥协和忍让.

到了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和天宝元年正月,唐玄宗还在不断下达诏书,催促两京和外地玄元庙的工程进度.奇怪的是,仅仅过去一年之后和一个月之后的天宝元年二月,“辛卯,享玄元皇帝于新庙”,玄元庙立刻正式投入使用.即是说,玄元皇帝新庙从开工到竣工,一种是仅仅用了一年时间建成,一种是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建成.丁煌先生沿用陈说,认为“始建于开元二十九年正月间,迄天宝元年二月毕役”.至于一年时间能否建成一所大型道观,未作质疑.

根据建筑进度和工程常识推测,一个月之内能够完成多大面积、多少平米的建筑物和工程量即使建筑进度再神速,过去近二十年都没有顺利完成的工程,突然可以一年或者一个月时间完成这样重要的政府工程项目,有无可能应该搞清楚的是,玄元庙是单体的小建筑物,还是建筑体量极大的建筑群

从常理推测,即使玄元庙是皇帝私人朝谒的家庙,作为供养人的玄宗,绝无可能只是造间普通的小庙,既不符合皇帝身份,也不符合供养目的.况且,玄元庙的建设,是在玄宗整个尊崇老子计划中的重要一步,绝不可能随便造间小庙.丁煌先生说:“咸通中庞勋之乱,亳州士庶避难太清宫者千余家,以是推寻,两京玄宫体制宏大,或不逊之,以其宫中并置学馆,设其占地狭隘自难兼纳也.”既然如此,这样大的建筑体量,无论是改建项目还是新建项目,若能在一年甚至于一个月之内完工,显然有悖于工程常识.

文献记载中的“置”庙、“立”庙,该如何理解“置”与“立”的意思“长安重建太清宫,琢玉石为玄元皇帝真像,雕镌之丽,不类人工.”“重建”的意思有两种可能,一是原地重建,二是择地新建.“重建”肯定不是旧庙修缮和翻新,应该是新建项目.从唐书记载的太清宫开工到竣工时间看,即使旧庙修缮,可能也不只一个月时间能够完成,若是择地另建,那更是不可能之事.可见,唐书记载的太清宫的开工与竣工时间,应该存疑.

太清宫竣工投入使用时间可定为天宝元年二月,那么何时开工的呢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按照政府工程的进度要求和质量要求,“二十八年五月,帝谓宰臣曰:朕在藩邸,有宅在积善里东南隅,宜于此地,置玄元皇帝庙及崇玄学.”从开元二十八年五月开工,到天宝元年二月启用,接近两年时间,难度也大,但是政府工程一般不会不切实际地不顾工期和质量,当然也不允许无期限地拖延工期,比较用时太长,比如始建于开元十年正月,和用时太短,比如开元二十九年正月和天宝元年正月的记载,定于开元二十八年五月比较合理.

三太清宫的建筑布局考

太清宫的建筑布局,文献记载和表述上有出入,为还原太清宫的建筑布局带来一些难度.通过文献梳理和适当推演,重构太清宫的建筑设计和建筑布局:

太清宫的大门,因表述不同而略有差异.第一种说法是:“东西及南面各开一门,东方曰九云门,南方曰琼华门,西方曰三清门.”第二种说法是:“南开三门,两重,东西各开三门,一重.”第三种说法是:“其宫正门曰琼华,东门曰九灵,西门曰三清.”

根据现实生活中隐约可见的古代遗制,可以推测王泾、谢守灏所说只是侧重点的不同:现实生活中,只要一个单位、一个机构稍具规模,其大门设计即为三门制―搏克中间的大门为机动车和重要人物来访时开放,平时行人和非机动车使用的是左右侧门.谢守灏所说的太清宫南大门―搏克琼华门,是由一个正大门和两个侧门组成,太清宫东大门―搏克九灵门、西大门―搏克三清门同样是由一个正大门和两个侧门组成,所以正门和侧门总数当然是九个门,与宋敏求所说三个大门并不矛盾.

该大门形制是古代宫廷大门的基本形制,太清宫既是道观,同时又并非完全是道观,因为供奉的主神是太上玄元皇帝和玄宗等皇帝御容,建筑形制与仪卫形制上,与皇宫相同.王、谢、宋文献互参,正好补充完整太清宫的大门形制与名称,而非相互矛盾之说.

按常规,没有重大祭祀活动,太清宫的正门琼华门是不会打开的,一般情况下只能从东门的九灵门或者西门的三清门进出.

太清宫南、东、西三个方向的大门内,设计出一段由低到高的通往正殿的台阶,让朝谒者在台阶的向上攀升中逐渐生起崇敬感,而且赋予特定名称和意义.卯阶是东大门―搏克九灵门内指向正殿 0340;东台阶,午阶是南大门―搏克琼华门内指向正殿的南台阶,酉阶是西大门―搏克三清门内指向正殿的西台阶.从台阶组成的角度说,“南开三门,两重,东西各开三门,一重”是指,南大门―搏克琼华门内的台阶是两组台阶组成,东大门―搏克九灵门、西大门―搏克三清门内的台阶是一组台阶组成,与王泾所说“前后面各有两阶,东西侧阶各一”和宋敏求所说“前后各两阶,东西各侧阶一”意思相同,只是表述不同而已.“前后”是指正殿的前后,即正殿的南北方向,正殿的“前”即是南大门―搏克琼华门,正殿的“后”即是没有明确记载的太清宫北大门.从台阶设计看,应该是按子午卯酉四个时辰、北东南西四个方位设计,为何子位―搏克北大门、子阶―搏克北台阶却没有提及呢

南大门设计的两组台阶,并非连续台阶,而是指朝谒者从太清宫的南大门―搏克琼华门进入太清宫后,沿中轴线两侧的道路迈上午阶―搏克南台阶第一段,进入正殿前面的一组配殿,暂称之为南配殿,朝谒完毕后,出南配殿进入正殿前面的中庭广场,而东大门的卯阶―搏克东台阶和西大门的酉阶―搏克西台阶与南大门的南台阶第二段,即在正殿前的中庭广场上相会,所以东大门和西大门的台阶只设计了“一重”.广场的北端,即是南大门的南台阶第二段的起始点,由此向上攀升,迈向太清宫的中心―搏克正殿.

从台阶的不同设计和仪制的隆重程度看,东、西、南三个大门比较而言,南大门―搏克琼华门应该是太清宫的正门.台阶的刻意设计,是根据祭祀对象、祭祀内容、祭祀时间和祭祀者身份的不同,选择从不同的大门进入太清宫的正殿内.

由南大门、东大门、西大门三个方向来的朝谒者会聚于正殿前的中庭广场后,继续向北,沿着南大门的第二重台阶,向上攀升到太清宫的正殿门前.太清宫的正殿是整个建筑群的中心点和核心区,里面供奉着太上老君和玄宗皇帝等雕像,在当时被称为圣祖殿.

太清宫圣祖殿周边的建筑布局,是由“正殿前后八间”组成的建筑空间.不过,由于古人惜墨如金,“正殿前后八间”是指正殿前后各八间,还是正殿前后共八间据王泾记载的太清宫十一间大殿和宋敏求记载十二间大殿考虑,谢守灏所说“前后四间”,是指圣祖殿前面―搏克南面有一组四座配殿,拟称之为南配殿,圣祖殿后面―搏克北面还有一组四座配殿,拟称之为北配殿,共同组合成以圣祖殿为中心的太清宫核心区.

圣祖殿是一座四柱大殿,圣祖殿左右有没有其它建筑“次又以玉石雕成玄宗、肃宗二圣真容于殿之东室.”从这条记载看,在圣祖殿旁边,还有建筑体量比南北配殿体量小的单体建筑物,称之为东室,从左右平衡的传统美学观点和设计习惯看,有可能还有西室.据此可以推测王泾所说太清宫大殿十一间的组合情况:以圣祖殿为中心,圣祖殿左右两侧的东室西室为两翼,圣祖殿前后的南北配殿夹侍于外,形成太清宫的中心点和核心区.

太清宫的东西两侧是斋院,是太清宫的附属建筑群.宋敏求说“御斋院在宫之东,公卿斋院在宫之西.道士杂居其间”,王泾认为“其御斋院在宫之东,从朝献公卿以下斋院在宫之西,道士杂居其间”,而谢守灏说得更为具体:“置皇帝、斋官、公卿及行事官斋宇、御厨、斋厨及官吏公宇焉.”

四结语

太清宫是唐朝地位极为尊崇、极为特殊的尊祖重道的大道观,同时也是当时道教的最高学府、道教的学术研究机构――崇玄学、崇玄馆的办公所在地,具体办公地点即在西斋院内.通过文献的梳理和考辨,试图重构出唐太清宫的建筑结构和建筑布局,表明:太清宫是三门三阶、以圣祖殿为中心附带东西侧室、南北配殿夹侍、东西两侧为斋院的坐北朝南的三进式宏大建筑群,规模之大和房间之多,正如王泾所说,“房院委曲,难可殚论”.在环境营造上,既模拟天上的神仙境界,“宫垣之内,连接松竹,以像居”,同时融合皇宫的世间奢华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