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第18届世界美学大会将于8月9日至13日在北京大学召开.本次大会的主题为“美学的多样性”,预计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约800名美学家出席大会.世界美学大会(InternationalCongressofAesthetics)是国际美学协会(InternationalAssociationforAesthetics)最高级别和最大规模的学术会议.1931年著名美学家德索(MaxDessoir)在德国柏林主持召开了第一届世界美学大会,1937年在法国巴黎召开第二届大会,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世界美学大会中断了近二十年,直到1956年才在意大利威尼斯召开第三次大会,此后大会每四年一届,分别在希腊雅典(1960)、荷兰阿姆斯特丹(1964)、瑞典乌普萨拉(1968)、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1972)、德国达姆斯塔特(1976)、克罗地亚杜布罗夫尼克(1980)、加拿大蒙特利尔(1984)、英国诺丁汉(1988)、西班牙马德里(1992)等地举行.随着人们对美学兴趣的增长,大会由四年一届改为三年一届,分别在芬兰拉提(1995)、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1998)、日本(2001)、巴西里约热内卢(2004)、土耳其安卡拉(2007)等地举行.今年在北京举办的是第18届大会.为了与“美学的多样性”这个主题相配合,本次大会设立了比较美学、亚洲美学、印度美学、日本美学、韩国美学和中国美学这样的专题讨论,预计欧洲传统之外的美学,如亚洲美学或者东方美学的讨论,尤其是中国美学的讨论,将成为重要话题.
这次美学大会之所以选择“美学的多样性”为主题,目的是为了打破欧洲美学的霸权.毫无疑问,今天世界各地的美学,都受到源自古希腊的欧洲美学的影响,或者都是以欧洲美学为标杆来衡量自身的合法性.当代中国出现的美学合法性危机,原因也在于感到自己偏离了欧洲美学的标杆.美学中的欧洲中心主义在今天遭到了挑战,进入了美学多元化的时代.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变化,著名美学家舒斯特曼(RichardShusterman)列举了三个方面的原因,值得我们重视：“第一、全球化和英语不断增长的统治地位(传统上,德语和法语对于美学和哲学来说更为重要),使得英美哲学和美学变得比以前更为重要了.第二,在日本和中国的美学家中,有一种越来越强的兴趣,要复兴他们自己的美学理论传统和艺术实践传统.他们不再认为美学一定首先就是西方美学,不再认为最好的艺术一定首先就是西方艺术.尤其有趣的是,许多开明的西方艺术理论家和美学家正在得出同样的结论,他们开始越来越欣赏亚洲的艺术,越来越承认亚洲美学理论的价值了.尽管这个倾向与上个倾向有点相左,但是可能存在一个共同的支持这两种倾向的基础因素：这也就是说,这两种倾向都体现了传统的欧洲大陆美学旧有的霸权在衰落.第三,美学研究的兴趣变得越来越广了,远远超出了传统的美的艺术的领域.不仅兴起了自然美学和环境美学,而且出现了家庭美学和产品设计美学、日常生活美学、体育美学等等,这些美学中的许多领域都可以整合到身体美学的规划之中.”
舒斯特曼提到的第一点,涉及全球化时代权力的转移或者重新配置,由于英语成了全球化时代的主要语言,用英语书写的美学自然会得到更普遍的关注.舒斯特曼提到的第二点,涉及东方文化意识的自觉.全球化时代对于任何传统意义上以国家和民族为主体的中心都会构成挑战,这对于受到欧洲中心主义排斥的东方文化来说是一个崛起的机会.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的文化将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现在有许多经济学家力图从经济学上来寻找中国经济起飞的根源,他们最终承认中国经济起飞得益于中国灵活的政治决策.中国政府之所以能够根据具体情形做出灵活的决策,原因在于中国决策者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文化特别推崇易、时、中等概念,在这种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民具有较强的直觉能力.舒斯特曼提到的第i点,涉及美学学科的最新进展.美学学科范围的不断拓展,让美学出现了新的局面.这种新局面,与传统以美和艺术为中心的欧洲美学所有不同,更有利于其他文化传统中的美学的发展.欧洲美学中讨论的美和艺术,是欧洲文化的产物,这就导致一些人认为在其他文化传统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美和艺术.美学范围的拓展,有助于将其他文化传统中的美和艺术接纳进来,从而促进其他文化传统中的美学的繁荣.
现在的问题是,美学为什么具备不断拓展范围的能力呢对此,舒斯特曼没有做出进一步的解释.艾尔雅维奇(AlesErjic)有一种说法,可以帮助我们解答这个问题.在艾尔雅维茨看来,美学之所以在全球化时代兴盛起来,原因在于全球化导致的政治格局、经济形式和社会形态,与美学自身的特性非常吻合.艾尔雅维茨援引哈特(MichaelHardt)和奈格里(AntonioNegri)等人的说法,认为经济全球化必然导致民族国家强权的衰落,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新的强权形式,一种新的帝国的诞生.这种新的帝国或强权形式,不再建立在单个民族国家的基础上,因而失去了中心.全球化时代的“强权已经采取了新的形式,由依据唯有追求真理的逻辑联合起来的一系列国家组织和超国家的组织组成.这种新的全球形式的强权就是我们所说的帝国.等美国没有形成帝国主义工程的中心,今天任何民族国家都不可能形成帝国主义工程的中心.帝国主义终结了.任何国家都不可能以现代欧洲国家曾经扮演的方式成为世界的领导者.”艾尔雅维茨等人关于全球化时代政治格局的构想,与哈贝马斯(JurgenHabermas)寻求超越民族国家的政治共同体一致,代表全球化时代政治构想的一种趋势.美学学科的开放性和非霸权性,与全球化时代的去中心倾向相适应.艾尔雅维茨指出：“如果数十年前美学还是艺术哲学和美的哲学的话,那么今天它已经转变成了一个各种平行的理论话语共存的广大领域.美学今天显然不再被视为一种霸权,而是某种东西的‘第二特性’,无论这个东西的‘第一特性’是什么,无论它是艺术史、比较文学、解构主义、批评理论、艺术社会学、文化研究,还是音乐学、舞蹈理论.就像今天的帝国那样,美学也失去了中心,或者具有诸多不同的中心.”正因为美学没有中心,没有严格的限制,因此它可以包容众多不同的理论.就“-第一特性”来说是艺术史的东西,就“第二特性”来说可以是美学,就“第一特性”来说是文化研究的东西,就“第二特性”来说也可以是美学,尽管艺术史与文化研究截然不同.换句话说,由于美学在‘‘第一特性”上没有任何确定的所指,或者说由于美学实际上只是一个“空的能指”(emptysignifier),因此它可以包容许多不同甚至冲突的理论.就像全球化时代失去中心的政治共同体一样,由于它不再建立在单一的民族国家的基础上,因此任何民族国家都可以囊括进来.不管它们之间存在多大的不同甚至严重的冲突.由此,我们就不难理解美学为什么会在全球化时代兴盛起来,因为全球化时代的 政治、经济和文化需要像美学一样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换句话说,美学可以培养出全球化时代所需要的那种开放性和容忍力.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美学学科的不确定性,或者长期以来人们对美学学科的合法性的质疑,在全球化时代就不再是它的缺点,而是它的优势.因为“作为不同甚至冲突的知识和理论话语领域的一个充满分歧的集合体,美学只有在它不被严格界定的时候才有可能.尽管它携带的普遍意义比较模糊,但正是这种特征让它可以成为一个全球概念.而且,任何严格定义都不仅让美学变得僵化,而且无视了这个事实：美学不再是‘哲学大厦中的一部分’,等而是一种横向知识,不仅忽略了传统的学科划分,而且忽略了文化差异,特别是后者在今天显示了它的多产本性.”根据艾尔雅维茨,在全球化时代,美学之所以变得多产而富有活力,关键在于它突破了文化霸权的束缚,不论这个霸权是欧洲文化还是美国文化.
根据艾尔雅维奇,全球化时代呈现出来的“去中心”特征,与美学学科本身的非严格界定性有关.如果考虑到分门别类的现代学科,只是西方现代性的产物,中国古代一直没有这种现代意义上的学科,那么我们可以不太严格地得出这样的结论：非严格界定的美学学科,与古代中国边界模糊的学问类似,与分门别类的西方现代意义上的学科不同.
现在,让我对于中国传统美学复兴的理由做一点简要的归纳.首先,根据舒斯特曼和艾尔雅维奇,全球化时代将导致文化霸权,特别是欧洲文化霸权的终结,由此美学将由欧洲中心解放出来,进而促使非欧洲美学的发展.舒斯特曼强调英语成为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因此用英语书写的美学将获得越来越大的影响力.不过,这里我想补充的是,在全球化时代,受益的不仅是英语,还有汉语.罗蒂(RichardRorty)曾经很严肃地指出,二百年后全世界的语言,将剩下英语和汉语.罗蒂的这个判断曾经被当作戏言,但是世界范围内的汉语热,说明罗蒂的判断有可能并非戏言.这里,我不想从政治和经济等方面来强调汉语的重要性,我只想指出的是,汉语具有无法由英语取代优势.英语是约定思维的代表,汉语是直觉思维的代表.这两种语言具有各自的优势,可以相互补充.因此,全球化不仅会促进以英语书写的美学的繁荣,同样会促进以汉语书写的美学的繁荣.其次,中国经济的起飞,将促使中国文化得到认真的关注.对中国文化的关注,也会促使中国美学繁荣.最后,除了全球化时代汉语的优势被凸显出来之外,中国传统学术的边界模糊性与美学学科的边界模糊性类似,这也会导致中国传统美学的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