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细节是生活的血肉,也是小说艺术的血肉.
《荷花淀》以不足五千字的篇幅,在激烈残酷的抗日战争大背景下,选取了白洋淀的小小一隅,通过对水生、水生嫂等敌后抗日根据地青年的成功塑造,表现了中国农村劳动妇女温柔多情、坚贞勇敢的美丽心灵.在战火硝烟中,夫妻之情、家国之爱,纯美的人性、崇高的品格,像白洋淀盛开的荷花一样,美丽灿烂.小说清新纯朴,意境优美,充满诗情画意,充分体现了“诗体小说”的独特魅力.这其中,生动细腻的细节描写功不可没.
一、月下编席：一“缠”一“跳”,刻画人物形象
孙犁长于刻画青年女性的形象,尤其是善于以富于个性化的细节动作,鲜明、深刻地揭示出人物的内心世界,特别是揭示出人物美好的心灵.但在《荷花淀》里,我们却看不到人物的肖像描写,除去男主人公水生的轮廓有简单的几笔勾勒外,包括女主人公水生嫂在内的其余人物的外形都不着一字.但读者不仅能够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而且还能真切地感受到各自的心理状态和不同的性格特征.例如故事开头的“月下编席”一段：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等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
短短两句话,作者用诗一样的语言,渲染了一种隽永如诗、清新如画的宁静夜景,创设了诗一般的优美意境.不仅活画出人物优美的劳动姿态,矫健的身影,似乎荡漾于人物胸中的青春的活力也依稀可见.特别是“缠绞”和“跳跃”两个动词的运用,不仅把劳动的场面写活了,而且充分展示了水生嫂编席技巧的纯熟.作者虽然并没有一句刻画水生嫂外貌的文字,但人物形象却依然在我们心中活跃起来了.一位热爱生活、勤劳朴实、心灵手巧的根据地青年劳动妇女形象立刻跃然纸上,仿佛就在我们眼前.
二、夫妻话别：一“震”一“吮”,折射坚强性格
在“夫妻话别”这一情节里,有这样一个细节,当水生嫂听到丈夫说“明天我就要到大部队上去”时：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
一“震”一“吮”,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习惯性的动作,揭示了人物刹那间心理复杂微妙的感情波澜.
突然听到丈夫已参军,并且“明天”就要参军到大部队上去,的确出乎水生嫂的意料,心里受到震动,手指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手指的“震动”是心灵“震动”的折射.我们不难想象,这时水生嫂心里的感情一定是很复杂的：几年的夫妻恩爱,自己时刻依恋的丈夫要离开她了,更何况上前线前途莫测,她能不震动吗?但水生嫂毕竟是一个识大体、明大义的白洋淀抗日根据地妇女,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为谁当兵为谁打仗,所以很快地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她用这个动作迅速平衡了自己的情绪,她不能让丈夫看出自己有软弱的表现,并毅然作出了支持丈夫参军的理性抉择.
一“震”一“吮”,是人物内心深处爱与恨、情与义在瞬间相互冲撞而闪现的火花,传达出了无限的情思：爱恋、担心、家仇、国恨等,给水生嫂作了生动的造型,显示了她的坚强性格,使这一形象显得真实、丰满.
三、伏击歼敌：一“找”一“瞄”,平添生活情趣
在“伏击歼敌”一节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渐渐听清楚声只是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
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声清脆,三五排过后,他们投出了,冲出了荷花淀.
一场激烈的伏击战,发生在清香四溢,色彩鲜艳的荷花淀里,发生在妇女们探望丈夫的归途中,这种战争环境充满诗情画意.当战斗打响以后,几个妇女“渐渐听清楚声是向着外面,她们才趴着船帮露出头来”寻找自己的丈夫.这一细节描写十分生动,丈夫在瞄准敌人射击,没看妻子“半眼”(聚精会神),妻子却在紧张战斗中寻找自己的丈夫(也是聚精会神).
一“找”一“瞄”,几多情味在其中.一边是丈夫们在杀敌,眼盯敌寇,聚精会神,瞄准射击；另一边是媳妇们在鉴赏,寻找丈夫,柔情似水,一往情深.这一细节,既为下文议论战士们“横样子”伏笔,又把紧张的战斗情景和日常生活的细节揉合起来,平添了生活情趣,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诗情画意,一石三鸟,精妙绝伦.
精工描绘,细处摄神.有了这些细腻的细节描写,人物形象才因之而有血有肉,性格鲜明,栩栩如生；有了鲜活的人物,整篇小说才因之而充满生机,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当然,《荷花淀》一文精妙的细节描写远不止上述几点,如果在阅读中能认真揣摩、仔细研究,就一定能发现更多值得品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