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翻天(一)

第一回抖能劲黄之白骗丐妇教弟子杨半仙说算命

民国初年.

郑州西大街所所长黄金色笑得屁滚尿流.只见他脸膛笑成猪肝色,两只小眼挤得看不到,伏在办公桌上,长满黑毛的手紧攥着,使劲地捶打着桌面,嘴里发出“吭吭”的声音.

就在办公桌前面,一个老太太华丽的衣服被撕得稀烂,脸上一块块土灰,也点着头对着黄金色笑;和老太太相对的年轻小伙子,一脸沮丧,原本灵活的大眼却充满泪水,无精打采站在那里,只盯着脚下灰白的地面看;就在他旁边,一个戴瓜皮帽的富态的中年人,把两撇眉毛拧成个“八”字,可怜巴巴地看着黄金色.

黄金色笑了好半天,这才把大脑袋从桌上搬起来,指了那老太太,嘴里却又发出“吭吭”的笑来,说:“你,要饭的,也被骗了?”

老太太鸡啄米似的乱点头,嘴里说:“对对对!”

黄金色又转脸看了那中年人和小伙子,把手乱点着,继续笑着说:“你们,珠宝店的,被骗了?”

小伙子不说话,木偶似的看着地面,中年人那“八”字眉更往下搭拉了,使劲地点点头.

黄金色哈哈的声音似乎震得屋瓦都颤动了.

“他妈的,这骗子!乞丐也能骗?”黄金色笑罢了说.

“乞丐也能骗?”这句问话,一个月前也在郑州街头出现过.

那天,大骗子黄之白刚作过骗案,正教训着他新收的两个徒弟孙三和王虎.

“凡是人,都有七情六欲,都能骗.只要你摸透了人情世故,花岗岩上也能看出天大的窟窿来,乞丐手里也能骗它个万儿八千!”

孙三鼻子上都是笑,说:“是,是,有师傅的能耐,天下哪个不是咱的吃食户!”王虎却瞪了眼,说:“乞丐?乞丐也能骗?他们手里会有钱?”

黄之白眉毛动了一下,眼里陡然闪出一道光来,大笑着说:“乞丐怎么就不能骗?怎么就不能骗来钱?说这话你们两个还不信,好,就让你们看看师傅的手段,看怎么从乞丐手里骗来钱.”

说话间,已走到一条大街上,只见店铺林立,有金店,有绸缎铺,有当铺,人来人往,看不尽的热闹.黄之白低声地说:“孙三,王虎,从今天起,你们扮我的跟班,看见这儿的店铺了吗,我们就在这儿骗个乞丐,弄几千块钱玩玩.”孙三说:“这是正兴街,郑州最热闹的地方了.”

三人东看看西瞧瞧,慢慢往前走,突然,黄之白低声地对孙王二人说:“机会来了,你们看我行事,不要乱说话.”说着,黄之白朝一个老丐妇走去.

那老丐妇端着一个碗,正向一家饭店乞讨.只见她破衣烂衫,花白头发,满是皱纹的脸和干豆叶一样,脏得不成样子.这老丐妇正伸着碗向门口的小二微笑,觉得身后有个人在看自己,就扭过头来,见是个中年人,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抽着鼻子看自己,自己却不认识.正诧异间,只听那人叫道:“婶儿!婶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三儿呀.”

“三儿?”老丐妇还不明白,吓得坐倒在地上,只是瞅这中年人.

那边,王虎笑了对孙三说:“师傅真想从这老丐妇身上弄个几千块钱呢?我就不相信.”又听黄之白向这老丐妇喊婶儿,就说,“原来是碰上了亲戚.”急得孙三直拉他衣襟,让他别说话.

却见黄之白一边哭着,一边蹲下身子,拉了老丐妇的手,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说:“前年我听说中牟老家发大水,只惦记着婶儿,我妈催我几次要我去接你.水过了后,我回老家看了看,见房子也没了,人也没有了,难受得要死.去年我到郑州后,多处打听,也没您老人家一点信儿,老天爷有眼,终于让侄儿遇上您老人家了.”说着又是大哭.

那老丐妇听他说一句,嘴里“哦”一声,听他说完了,心里也明白了,敢情是认错人了.念头转了又转,终于拿定了主意,问道:“你是三儿?”

“是呀,”黄之白说,“就是你侄儿王连升呀.那年我从家里出来,到西安去谋个官职,婶不是还送我的吗?”

“真的是三儿?”老丐妇忙哭起来,可吼了两声却下不了泪,赶快搂了黄之白,把口水鼻涕往黄之白身上蹭,一边蹭一边说:“我可找着你了等”

这时早围了一群人观看,黄之白忙推开老丐妇,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塞给老丐妇,说:“婶儿,这会儿我还有急事,公家的事,没奈何,耽误不得.这是五块钱,你先买身衣服,明天你还在这儿,我来接你.”说完,抽着鼻子抹着眼泪推开人群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婶儿,明天你可一定到这儿,我来接你.”

黄之白向孙王二人招招手,三人就走了.老丐妇见一群人看她,抹抹脸,越抹脸却越花了,她也不管,高兴地对围观的人吆喝:“那是我侄儿,做大官的.”众人都笑了,她看看手里那饭碗,再看看手里那五元钱,“咯”一声笑了,大声说,“娘那脚,还要这碗弄啥呢!”甩手就扔了,高高兴兴捏了钱买衣服去了.

走在路上,王虎问黄之白:“师傅,那老太太真是你婶儿?”孙三听了这话掩嘴笑,黄之白听了狡黠地笑,说:“你看我是哪里人?”

“你不是说过,你是新安县人吗?”王虎感到这话问得奇怪.

“阿拉上海人.”黄之白说,“耐来哚陆里?这句话是苏州方言,你懂吗?”

“你真是上海人?那你怎么能说一口河南话?”王虎更是奇怪.

黄之白笑了,说:“王虎,我既不是河南人,也不是上海人,我是哪儿人你就别问了,做我们这一行的,最怕别人知道底细.至于说话,想要到哪儿都有饭吃,就得学会说各地的方言.”说了这几句,又正色说,“从现在起,你们两个就是我的跟班,要喊我王老爷,我的名字就是王连升了.”

“那老太太等”王虎还不明白.

“当然不是我婶.”黄之白――现在叫王连升的说.

“你真要从那老丐妇身上榨油水?”王虎问.

“你看她是老丐妇吗?她可是个大财神.”黄之白笑了说,“她至少能给我们弄来四五千块.”

“我不相信.”王虎说.

黄之白大笑了,说:“不相信?相信的人怕不会多.记住我现在是王老爷,孙三你就叫孙豹了,王虎你还是叫王虎吧,怕给你改了名字,喊你你也不答应.”

看看天已近中午,黄之白也就是王连升老爷说:“孙豹,你说郑州哪家饭店饭菜好?”

孙三现在叫孙豹的忙回答说:“老爷,老蔡记的蒸饺不错.”

黄之白大笑了,说:“好,我们吃蒸饺去.”

孙三答应一声“”,三人笑呵呵就往老蔡记去了.

吃过了午饭,三人到东大街租了一套房子,挂上了“王公馆”的牌子.又给房间里买了些日常用品,忙完这些已是黄昏,三人到饭店吃了饭,天已黑了.

第二天,黄之白托房东帮忙找来一个使唤女佣,雇了两乘轿子,自己坐了一乘,孙王二人后面跟着,直奔正兴街.

一到正兴街,远远就见那老丐妇穿了一身新衣眼巴巴站在那儿.到了近前,黄之白下了轿子,老丐妇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脸上笑着嘴里念叨着:“三儿,你可来了,我怕你不来了.”黄之白笑了说:“婶儿,你打我脸吧,看你说的,我怎能不来接你老人家呢?”一边扶着她上轿子,一边说:“昨晚上我给我母亲打了个,她老人家也高兴得不得了,说要来看你呢.”这几句话说得老丐妇腿发软,不是黄之白扶着差点就要滚下轿子,心里想,这小子认错了人,他妈还会认错?只听得黄之白又说:“我给她老人家说,离得太远,来回一趟也不容易,等我安定住了去接她,让你们老姊妹团聚.”这几句话才让老丐妇的心一下落到肚里.

到了住处,老丐妇看他堂皇的两层楼的大房子,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待落座了,黄之白介绍说:“婶儿,我在郑州弄了两套房子,那一处是你两个侄媳妇住,这一处家里有个客人才来住,比那一处条件差点,你老人家就先委屈点.我现在正运动着想换个地方,到时你老人家就随我到任上去.”老丐妇听了,赔着笑,一个劲说“好好好”.黄之白指了早侍候在旁边的女佣说:“这是张妈,以后由她照顾你.”张妈忙低了身子给老丐妇行礼,嘴里说:“见过老太太.”那老丐妇哪见过这阵势,忙要站起来,被黄之白按了下去.

黄之白站起身来,对老丐妇说:“婶儿,我公事多,这就走了,我会常来看你的.”老丐妇忙起身,说:“你忙你的,我没事, 有事就别老往这儿跑了.”

至此以后,老丐妇就在这“王公馆”住下了,那“王连升”隔两天就要来一次,不是带点绸缎衣服,就是带点金银首饰,再不就是带点时鲜的食品.每一次来,老丐妇都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她一个要饭的,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等王连升一走,就把衣服首饰看看包起来,包好再打开看看,穿上戴上再去了,去了再穿上再戴上,喜欢得只恨没个地方让她哈哈大笑.庆幸天上掉下来这么一个侄儿,凭空让她得了这一场富贵,只盼着老天爷让她这个梦多做一会儿.怕的是王连升问她过去的事,她若答错了,冒亲的罪还在其次,天大的富贵可就没影了.好在王连升每次来,都是恭恭敬敬地问些起居的话,过去的事一句不提,说说看看就走了.没几天,老丐妇脸也滋润了,肚子上的肉也厚了,派头也大了,把个张妈使唤得团团转.

那天,黄之白安顿了老丐妇,喊了孙王二人就出去了.一出门,王虎就嘟哝着说:“花钱租的房子,却让老婆子住了,我们住哪儿?”

黄之白笑了,说:“满天下都是我们住的地方,还怕没地方住?我今天就领你们见识见识郑州的江湖人物.”

出了郑州西城门,有一个热闹去处,就是老坟岗.那本是荒冢乱草,群鸦嘈杂,自从平汉和陇海铁路通车后,郑州商业飞速发展,商贾云集,一些江湖人物如蝇逐臭来到郑州,看中了老坟岗这片荒地,一时间,算命相面的,打把式卖艺的,吆喝卖大力丸的,拉洋片的,都聚到这儿来了,这儿竟成了郑州最热闹的地方.

三人到老坟岗时,已近中午,正是热闹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吵吵嚷嚷,弥漫着热哄哄的气息.一个高大汉子光着膀子正在卖大力丸,大概刚表演过油锤贯顶之类的功夫,肚皮和宽大腰带上都是灰土.他身后竖着一个大牌子,上面有他光膀子的大幅照片,上写着“国医石”.只听他说相声似的对着围观的人说道:“有人就问了,你的大力丸是啥东西做的?我就告诉您,我这大力丸可不是葱鼻子、蒜瓣子、砖头蛋子、石灰面子做的.我这大力丸是阿胶、血竭、生熟地黄、龙眼、当归、白芍、枸杞子、何首乌、鸡血藤、蝎子、蜈蚣、白僵蚕、丹参、玄胡、五灵脂等三十多味中药组成.它能治啥病呢?治的病可多了.五劳七伤,吃一丸,好了;管你腿痛、胳膊痛、腰痛还是闪腰叉气,关节扭伤,吃一丸,好了;梦遗滑精,阳痿不举,吃一丸,好了;特别是婚后不能生育的,吃了这药,保你早生贵子.您要说了,我啥病也没有,你这药就没用了,可我也奉劝您买两丸,这药还有另一种功效,那就是强筋壮骨,益气养精,延年益寿.今天制的不多,只这几十丸,卖完为止,本来一角钱一丸的,今天优惠,八分一丸.八分一丸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您可把握住呀.”他话音刚落,早有一两个人大声地喊:“我要十丸.”挤开人群掏出钱来,拿了药.接着,就有不少人买药,一会儿工夫,药就卖了不少,人也散尽了.

黄之白低声问孙三:“你看出门道了吗?”孙三说:“那领头买药的是不是‘托儿’?”黄之白笑了,说:“还有点眼力.他这药可不就是葱鼻子、蒜瓣子、石灰面子做的!”

那石收拾着钱,突然看到黄之白三人,就一抱拳,笑了喊道:“哦,老大啥时来的?我说今天早上吃饭,怎么三只苍蝇落碗里了,原来是老大来了.”说了就是大笑.

黄之白也大笑了,抱抱拳,说:“老大的嘴皮子越来越利落了.”

石拉了黄之白的手,说:“走,叫上杨半仙,咱哥们儿喝几盅.”

黄之白笑了说:“你先忙着,我去看看杨老大.”

石拍拍黄之白的肩头,说:“那好,我等着你.”

两人分了手,黄之白三人又往前走.王虎问黄之白:“你们俩到底谁大?怎么都叫老大?”黄之白笑了说:“在道上,见面了都称老大.”

一面招牌渐入了三人的眼里,那招牌上写着“麻衣神相杨半仙”,招牌下围着几个人,这么大热天都是穿着长衫,衣上波光闪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主儿.走近了,见招牌下面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老者,穿黑色长衫,中分头梳得光溜溜的,几乎可以摔死苍蝇了,黑头发衬得脸色有几分灰黄,短眉下的一双眼暗淡无光,刮骨脸上几根稀疏的胡子也是略带.黄之白三人往那旁边一站,那老者向三人身上扫了一眼,却似没有看见一般,只是和站着的那四个人说话.那四个人之中,有一个笑吟吟站在前面挥着扇子,听他说话.只听杨半仙说道:“卦就析到这儿,我再奉送您几句话.您老先生为人,可说是足智多谋,别人想不通的事,你一想就通;别人不敢做的事,你放开胆子只管做.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您要提防别人暗算,切记切记,不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说的就是这些.先生看我说的可投也不投?投了,给个饭钱,不投,您先生走人.”说了,面无表情坐在那儿.先是随行的三人笑了,接着那位先生也笑了,说:“亏你说得滴水不漏.”笑吟吟掏出两块大洋扔在桌上走了.待这四人走远了,那杨半仙才抬起头来,对黄之白一拱手,笑了说:“老弟久等了,啥时到郑州的?”孙三很奇怪,刚才还木呆呆一个人,这时候脸上每一丝肌肉好像都会说话,满脸都是热切的神态.黄之白拱了拱手,说道:“几天不见,哥哥的功夫可是大长进了.我刚到郑州,就来找哥哥.”那杨半仙向周围扫了一眼,嘴里说着“好好”,就把桌上几本算命书收在桌子里,锁上,拉了黄之白说:“走,吃饭去.”

走了没几步,石迎了过来,五人出了老坟岗,到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小二引到一个小包间,五人落了座,黄之白介绍说:“这两个人是新跟着我的小兄弟,这个叫孙三,这个叫王虎.”又对杨王二位说,“这几天还想让两位老兄多教导他们几句.”

那王虎早忍耐不住了,开口问道:“杨老师,你刚才那几句,谁不会说,那人怎么就给你两块大洋?”

黄之白说:“那几句话你也会说吗?是会说,你街上找个人说说试试,怕没两块钱,倒有两个大嘴巴给你.”说得大家都笑了,黄之白又说,“就那几句话,让你师傅佩服不得了,那是你杨老师半辈子悟出来的功夫,岂只是几句话!”

这些话,王虎不服气,孙三也觉得说大了,这么平平常常的几句话,还要半辈子来悟的?两人只是赔着笑,那笑里明显存着疑问.

只听得杨半仙接口道:“别听你师傅瞎说,我这几句话其实不值几个钱,你师傅才厉害呢,几句话能当百万兵,你让他给你说说.”孙三和王虎就说:“师傅说说.”

黄之白哈哈笑了:“哥哥又抖我的丑事呢!好,关老爷面前不耍刀,我今天就在孔夫子面前卖卖四书,给你们两个说说.再说了,过两天还真要给人算命去,你俩儿还真得知道点.”

黄之白抖抖衣袖,开口说道:“那是十多年前了,我在广州,刚出来当相,在等是哪条街上?”杨半仙接口说:“西关宝华大街.”“对,就是那儿,我开了个阳档,就是像你杨老师现在摆的摊儿.有一天,有个年轻人来卜卦,问有无横财,那一卦就叩出‘雷地豫’变‘雷火丰’,财爻动,变出已火,回头之生.我便依书直断,说他有大财.他一听这句话就走,走了几步回头说‘如果不灵,我回来砸你的招牌’.我当时没在意,谁知过了一个时辰,他就带了两个人跑来,气势汹汹要砸我招牌.我情急生智,想这么快就说我卦不灵,肯定是刚试过,什么生意能这么快?只有了.来人一定是赌徒.再看他手脸衣服,肌肤细润,一看就是没做过工的,衣服虽破旧,料子却不错,心里就认定他是大家族的败家子,把家败得一钱不剩了.我就仗着当时年轻力壮,便歼(算命先生揭露来算命人的隐私,行话叫歼)他说 :‘你这败家子,连祖先的山坟也卖了去赌,你祖先的鬼魂正跟着你,要你这条命呢,你还来砸我招牌!’这么一说,当时就吓得他脸也青了,汗也下了,旁边跟他来的两个人却呵呵笑了.我知道正歼中了他,索性又歼了他几句,他吓得嘴唇哆嗦着跑了.那跟着他来的人对我说,你真神了,算得真准,他那天就是拿着卖他祖父坟地的钱去赌的.从那以后,那地方的人都说我的卦灵,我也发了笔小财.”

这段话直说得孙王二人心摇神驰.黄之白又对两人说:“我这些事,这些话,比起你杨老师那几句话,简直连屁都不如.他那几句话,有歼有隆(算命先生给人说好听的话叫隆),歼就是隆,隆就是歼,高明得不得了,你们让他给解解.”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杨半仙说:“吃着说,吃着说.”

五个人也都饿了,就伸筷子夹菜.

杨半仙开口说:“我那几句话,这儿也就黄老弟识得好赖,说句得罪的话,你王老弟怕还不懂得其中的奥妙.”

石嘴里还含着一片黄瓜,忙说:“那是,那是,我那几招还不是跟你老哥学的.”

杨半仙得意起来,用筷子虚点着说:“你老弟是个实诚人,也只能光着膀子卖大力丸了.我是胆小,只配挣个唾沫钱.黄老弟最可以,胆大心细,能挣大钱.”

黄之白笑了说:“大哥你是骂我呢.占卦、算命、看相,我没你老哥的本事,只能行险挣点拼命钱了.”说着,端起酒来,说:“来,来,喝酒.”五人都喝了一杯.孙三赶忙给每人都斟上酒,站着端起杨半仙的酒来,说:“杨老师,我先敬您老一杯.”杨半仙笑了说:“这是为啥?”黄之白就说:“这俩孩子叫你半天老师,你怎么着也得点拨他们两句.这杯酒不是好喝的,你心里得有点数.”说了,扭过头,朝石嘿嘿地笑.

杨半仙也笑了,说:“敢情这酒也不是好喝的呀.”一仰脸就喝了那酒.

孙三又倒了一杯,说:“好事成双,杨老师再喝了这杯.”

杨半仙接过了,问:“还有没了?再有我可真不能喝了.”

孙三只是笑,说:“杨老师先喝了这杯再说.”

杨半仙又一仰脸喝了.孙三又斟上一杯,正要端起来,杨半仙用手捂住了,说:“你坐下,酒我是不喝了,等会儿还要开档呢.你不就是想听故事吗?遇上你们这万能胶师徒,没得说,我只有投降.”

石、黄之白都笑了,说:“正想听你老哥的高论.”

孙三笑吟吟停了筷子看着杨半仙,那王虎从上菜开始,见有猪头肉,有猪耳丝,平时难得吃一回,只是低了头,一大口一大口吃菜,一杯一杯喝酒.

杨半仙吃了口泡菜,开口说:“我做这事,比不得你师傅,说了话,拿了钱,拍屁股走人,投不投(灵验不灵验)不用管.我这活就不行了,十多年好容易熬出的名声,自己也不舍得为一句话就丢了.可我做这活,又是卜卦,又是算命,又是看相,都是吃猪血屙黑屎,立马要见功效,半点轻松不得.可靠《子平命术》《麻衣神相》这些书和卜卦的老鳖盖,一点用都没有.要靠还要靠自己.”

“吃菜,吃菜.”看孙三只是听,杨半仙就挥挥筷子让他吃点东西,自己先夹了一口耳丝.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我就总结了四句话,那就是‘看得准,摸得透,歼得应,隆得妙’,只要做到这四句话,不怕没有钱赚,可要做到这四句话,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石把一杯酒喝了,说道:“真是高论,高论,就这四句话十二个字,人家当宝贝的相书连屁也不值了.”说了,对着黄之白哈哈大笑.黄之白拈着酒杯正在琢磨那四句话,只是随着笑了一笑.

杨半仙有些急了,加上刚才喝了几杯酒,瘦脖子上筋都凸了出来,筷子也放在桌上,说:“王老弟,你别笑我这几句话,只怕这几句话,没一个字你能懂.”

石喝了酒,笑起来整个脸好像烂柿子,说道:“咦,看杨老师,我可真是佩服得不得了,没别的意思.”

黄之白接过话茬说:“大哥你说你的,老王和牲口一样,你别理他.”

孙三也说:“杨老师你说,王老师和你开玩笑呢.您老说吧.”

王虎低着头吃菜,这时也抬起头来,问:“你们吵啥呢?”一句话说得四人都笑了.

杨半仙继续说道:“什么叫看得准呢?就是当那来算命、卜卦或看相的顾客刚坐到你面前,还未开口,你就可以从他的衣服、装束、年龄、容貌、神情、仪态、眼色、肤色、行动举止上看出他是个怎样的人.比如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看相的,看他衣服,手里的折扇,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几乎和他一样的装束,可对他总有点奉承,就知道他是个正得意的人;而你再看他和朋友一说话就是凑着耳朵,小声地说,就知道他做官的时间还不长,还没有大架子.他开口说话,对我说‘你看我贱相如何’,带着绍兴口音,我就断定他原来是个师爷,现在没有师爷这一行了,他可能谋了个官当.你再看他说话尖酸刻薄,就知道他没做过多少好事,绝户头的事倒做过不少.这一番看,我已对这个人的情况知道得不离十了,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这些话说得黄之白不住点头,石和孙三还是有点不明白,杨半仙也看出来了,就继续说道:“像这样的人来看相的是比较少见的,他看相只是玩玩.要知道,大权在握的人,财运亨通的人,得意顺心的人,很少来算命,来算命大都有个动机,大都是有些为难事.比如家里有个病人什么的.即使按风俗习惯,也是有动机的.比如在满月或百天时给自己的儿女算命吧,看似都一样,其中也有缘由.如果是老祖父老祖母或者年轻的父亲前来问算的,这个孩子常是第一胎,或者前面有却夭折了,或者前面的都是女儿.如果是个年轻的母亲在佣妇的陪伴下来为女儿算命,那她的目的就是想知道这女儿会不会带来弟弟,这个妇女还没有儿子.总之,要懂得当地的风俗习惯,懂得社会上流行的风气,懂得各行业各色人等的际遇和心态,就能从他们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一鞋一袜上看透他半辈子的生活.”

这番话一说,黄之白佩服得只是点头,说:“没想到几年不见,老哥哥这双眼竟变得如此厉害.”

孙三说:“这么一解释我有点明白了.那摸得透怎么说?”

杨半仙说得高兴了,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要想让顾客悦服,就要把他前面的事说得对,比如他父母情况如何,有多少兄弟姐妹,妻儿怎样,从出生到现在的情况,都要说得对.看得准只是依照常理来看准一部分,要说对这么多东西,就需要‘夹’(用旁敲侧击的办法获得信息)来摸得透.还说那个师爷吧,我说他五行缺土,而绍兴是水乡,就问他多大离开家的,他说十八岁.我就问他老家没什么人了吧,他回答说有个弟弟,从这两句话我就知道他是家中长子,父母是在他十六七岁上死的.你想,他如果十八岁就出来谋生活,父母肯定不在了,要在的话,那时还有科举,他年龄不大就一定还要在家读书应试.又说他有个弟弟,那他一定就是长子.我就根据这些,响卖(把来算命者的情况说出来,以显得自己算得正确,叫‘卖’)一下,他就觉得我算得准了.”

石笑了说:“怨不得杨老师赚得比我多呢,这脑筋就比我用得多.”

杨半仙说:“这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歼和隆.”

孙三接过来问道:“您送给那师爷的几句话,我师傅说是又歼又隆,隆就是歼,歼就是隆.我还有点不明白,您老给好好讲一讲.”

杨半仙对了孙三说:“我和你师傅都是在广东跟着江相派大师爸学的这些玩意,江相派有本书叫《英耀篇》,是个宝贝,非得意的弟子不传,我和你师傅都没见过那书.可也从师傅那儿听到过只言片语.那书上说‘无歼不响,无隆不圆’,就这八个字,我揣摩了半辈子才揣摩出点味.”

杨半仙喝口茶继续说:“无歼不响是什么意思呢?我想,这句话有两重意思,一是说,你给人算命,没有歼 340;话,就吃不开,也叫不响,算不得好相士;二是说,要歼就要歼得响,歼到他们一生最痛苦或最缺憾的事情,让他打心眼里佩服你.无隆不圆也有两重意思,一是说,没有隆的话,你这命算得就不圆转,就有破绽,容易让人抓住把柄;二是说,隆的话就是圆转的话,要说得滴水不漏.可还要注意,千万千万不要歼他的隐私,那你不但没有钱赚,还要有不少麻烦.比如那个师爷,这人专做亏心事,害过不少人,终日担心人家报复.你要歼他这些,他同来的朋友肯定暗里赞你好厉害,但他本人却要怒,或许要报复,你这卦摊儿还摆不摆?所以我歼他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要他提防小人暗算.别人不敢做的事,能是啥好事?提防小人,嘿,他就是个小人,可谁会把自己当成小人?都是把对头当小人.我这些话就歼着他痛处,又给他留了脸面,他自然赞我算得好.”

这一席话说完,黄之白只是点头,心里觉得还不算什么,嘴里却是佩服得了不得.那孙三却听得低头心折,喜欢得心里直痒痒,两手都没抓挠处,嘴里说:“真好,真好,杨老师说得真好!”

说话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一人要了一碗烩面吃了.黄之白结了账,杨半仙、石也没有强争.小二又上一壶茶,五个人慢慢喝茶消食.黄之白对杨半仙、石说:“我有一桩大买卖,眼下实是缺人手.这次来郑州,一是好长时间没见两位大哥,想得不得了;二是想请杨大哥、王大哥一块和我到上海走一遭,把那桩大买卖做了.两位不知能不能赏脸?”

石笑了问:“什么大买卖你老大做不了,还用得着我们?”

黄之白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石就扭头看杨半仙.

杨半仙撮着嘴吹茶,慢慢喝了一小口,说:“有买卖想着老哥哥,这是黄兄弟厚道,看得起咱们,论说不该推的.可你看我,胆小,干不了大事,没准还成了兄弟的累赘.再个说了,这个地方我好容易闯出的名头,扔了也怪可惜.没啥说的,兄弟在郑州有什么事,找老哥哥.”

黄之白鼻子里嗤了一声,说:“大哥也不用对兄弟来虚的,什么‘累赘’的话少说.你不就是可惜你眼前的生意吗?我就弄不明白了,整天赔着小心,费着脑筋,赚那么点钱,帮会那里缴点,那里上点,手里剩的也只能喝碗稀饭了.哪一天遇到个好主顾,说不定钱不给你,赏你两个大嘴巴,倒给你满天金星星.咱们这,要头脑有头脑,要吃苦能吃苦,比起那些穿黄皮的狗子,比起那些肠肥脑满的官老爷,能耐大多了!凭什么咱就不能花大钱?凭什么他们一伸手就满是金的银的,咱就不行呢?弄些大买卖,不搞得那些大爷、官老爷们头发晕眼发花,不算咱们的能耐!大把花钱,大块吃肉,出则轿车,住则高堂,动动手,山河震动,动动嘴,雷电交加,这才是咱们这等人应该的活法!整天死不死活不活为下顿饭算计,有什么意思?”

杨半仙脸红了红,还是赔了笑说:“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老哥哥没那能耐,没那心劲了等”

石心却动了,扯开衣服,露了黑的胸脯,大声说:“听黄老大这么一说,这么些年过的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也是,该死鸟朝上,与其窝窝囊囊活着,倒不如扬眉吐气一把,死了就死了.好,老大你说啥买卖,兄弟我跟着你!”

黄之白大笑了,说:“这才是真男子,不枉了王老大这一身腱子肉!好,你这就动身,直接到上海去,先把咱四海商行的牌子挂起来.吃喝嫖赌,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一样,得交结些工商界的朋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银行本票来塞给了石,说:“这些钱,先做开张的费用,我沿途再多做几桩买卖,把钱汇过去.”

石拿了那本票,孙三凑过去看,问:“这几张纸也算钱?有多少?”石细一看,只看得他脸红心跳,几张本票加起来近两万块钱了.

看到石那个样子,黄之白哈哈大笑,说:“这点钱算什么!上海这桩买卖做下来,包你躺在钱堆里睡大觉.”

孙三看看那本票,还是不明白有多少钱.问石,石咽了口唾沫,才说:“一万八千块!”孙三把舌头伸出来,好半天缩不回去,说:“一万八千块!我的妈呀!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看看杨半仙坐在那里笑吟吟地喝茶,又看看黄之白也笑吟吟的,就问:“师傅,咱要到上海去吗?真有大买卖吗?”

黄之白又哈哈大笑了,说:“有!大买卖!我要让大上海天摇地动,我要让黄浦江给咱们淌万块钱来.”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个多月已过去了,眼看中秋节就到了.这一日上午,老丐妇和张妈聊天,说的都是王家如何如何风光.近来,这老丐妇说过来说过去都是这些话,一遍又一遍说,连她也真以为自己就是王家的人了,侄儿王连升就是她嫡亲的亲侄儿.只是在睡梦里,她常常被噩梦惊醒,总是梦见一家男男女女的很热闹很亲热,突然就全变了脸,一口一口向她脸上吐唾沫,吐得她没处可藏,哭又哭不出来,也就醒了.醒了却想着怎么再向张妈瞎说,怎么把故事编得更圆,把侄儿夸得更好.这不,正说着王连升小时候咋听话呢,就听见王连升进门大声喊着:“婶儿,我来了.”

老丐妇见王连升提了一包点心,身后跟着孙豹和王虎,脸上喜洋洋的.坐下了,王连升侧着身子对老丐妇说:“侄儿谋的事成了,文已经批下来了,是到卢氏做县长,明天咱就到任上去.”张妈过来倒了茶,王连升吩咐说,“做几个精细的菜,今中午我陪老太太吃饭.”

张妈准备去了,王连升陪着老丐妇说话.一会儿说他媳妇和小妾不知礼,闹得他头大,这么多天了也没拜访婶儿;一会儿说还要给婶儿买点首饰;一会儿说已经给他母亲打过了,到任上就让她们姐妹俩相会.只说得老丐妇一颗心好像在浪尖上荡来荡去.盘算半天,拿定了主意,买过了首饰,瞅个机会就溜,哪还能等到他任上去,见了他娘丢丑呢.

吃过了饭,王连升说:“婶儿,你准备下,我们这就去买点首饰去.”又喊道,“孙豹,你去雇两乘轿子.”


正兴街鑫鑫金铺店员李玉这日中午正在店里闲坐,见两乘轿子在门口停了下来.轿子里下来两个人,一个中年人,戴了一顶崭新的遮阳帽,穿了一袭文华绸衫,白白胖胖,敦敦实实,后面跟着一个粗眉大眼的黑壮仆人,一看那颐指气使的派头,就知道是个做官的.另一乘轿子上下来一个老太太,一个白净面皮的仆人忙搀扶着就往这店里来.

李玉忙迎过去,脸上堆了笑,喊一声“您老来了”就把中年人让进招待大顾客的客房,又忙着出来搀扶老太太进去.待坐下了,忙又给每人倒了一杯香茶.这才开口问道:“老爷、老太太要点什么?”

那老爷老太太还没说话,白净面皮的仆人说道:“只要是昂贵的,式样新巧的,只管拿来看看.”

李玉答应一声“哎”,欢欢喜喜出去了,一会儿就拿来金镯簪戒一大堆,放到茶几上.

这一行人就是黄之白几个了.老丐妇哪见过这么多金银首饰,金的银的,就在眼前,她浑身都瘫软了,心直跳,两只手在茶几底下尽管攥紧了,还是直打哆嗦.

黄之白见她脸发青,怕店员看出破绽,忙说:“婶儿,你多挑几件.”又说,“看见那包了吗,你老今天不把这些钱花光,就是对你侄儿有意见了.”

老丐妇气都喘不上来了,耳朵嗡嗡响,哪里听得见他说话.倒是引得李玉扭头看,见那包鼓囊囊的,高兴得忙又给每人倒茶,其实杯里的茶还满着呢,哪里还顾得上看那老丐妇的脸色.

孙三也忙蹲到老丐妇跟前,挡住了李玉的视线,拿起一副金镯来,说:“老太太,你看这个怎样?”老丐妇说声“好”,这才略回过神来,看王连升,见他稳稳地坐在那儿,好像没有注意她的失态,才放了心.就抓了那些首饰乱看,一会儿说这个好,一会儿说那个也不错,不大会儿工夫就挑了七八件,她挑一件,孙三就把那一件接过来放到茶几另一头.

看有那么多了,老丐妇朝王连升瞅了一眼,见他只是笑吟吟看着自己,就又挑了一只金戒指,嘴里说:“好了,就这些吧.”

李玉也凑过来,拿了一串项链说:“这项链卖得不错.”老丐妇就说:“那就也拿上.”李玉正准备拿东西来盛了,却听黄之白对老丐妇说ʍ 06;“婶儿,你再给你两个侄媳妇挑几件.知道今天买首饰,不给她俩买点,怕又要闹了.”回头对李玉说,“你把剩的这些拿去,再拿点适合年轻人用的.”

李玉把堆了满脸的假笑都变了真笑了,忙又拿了一大堆来.老丐妇又挑了七八件,黄之白说够了,也就停了手.

李玉忙拿了首饰盒来装上,一边装,一边报,一边打着算盘,最后说是八千九百四十五块钱.

黄之白挥一下手,王虎把包递了过来,黄之白掏出一沓钞票来,放在手里数.李玉看那钞票足有一万多块钱,点头哈腰站在旁边.

数了几张,黄之白就停了下来,对孙三说:“孙豹,你把这些先送给姨太太看看,看中意不中意,别不中意了还要来换,又是一番麻烦.”

孙三答应一声,抱了首饰盒就走.黄之白把钱又放在包里,说:“你快点呀,我们都在这等着呢.”扭头又笑了问李玉,“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李玉忙笑了回答了,也问:“老爷贵姓,府上在哪儿?”

黄之白说:“我姓王.”李玉忙叫了一声“王老爷”.黄之白又笑了说:“明天就要到卢氏上任,那山旮旯不是好地方,所以今天才赶着来买点东西.”又问道,“干了几年伙计了?掌柜待你还好吗?”扭头对王虎说,“我这会儿又想打几样首饰,你去大太太那儿把八号官箱里的金条拿两根来.”王虎答应一声,把包放在茶几上走了.

李玉看着那王虎走了,也没在意,回答说:“我做了十二年,掌柜的待我不错.”

黄之白闭目摇头说道:“真是可惜!你看我身边这两个人,没一个得用的.我现在还缺个账房先生,看你还不错,想邀你一块去,掌柜的待你不错,看来你是不会去了.”

李玉听了,忙笑着说:“王老爷真要喜欢小人,小人出点犬马之力还是能的.”心里却说,哪会有这好事,不过是老爷拿我开心.

黄之白高兴了,说:“那可太好了,小李呀,明天你一大早就到东大街王公馆找我去.”

李玉听了,也有点信了,想明天去看了,真要我去,我就去;不让我去,拉倒.反正去问一下,也高不了他低不了我.

这王老爷很高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李玉说着官场上的话.说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两个仆人回来,李玉就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了,那两位大哥还不回来?”

那王老爷掏出块金表看了看,皱了眉头说:“这两个畜生,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

扭头对那老太太说:“婶儿,我得去看看,王虎那畜生笨嘴拙舌的,怕是说不明白,拿不来金条.”拍了拍茶几上的包又说,“你老人家看好这包,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出门去了,到门外又对两个轿夫说:“你们好好在这儿侍候着老太太,我有急事,去去就来.”坐上一辆三轮车走了.

那李玉见放满钱的包还在,老太太还在,也没放在心上,任他走了,又端了茶壶给老太太倒茶.

可过了好长时间了,也不见那王老爷或是两个仆人来,李玉有点不放心了,问道:“老太太,王老爷不会不来吧.”

老太太翻翻白眼,理也不理.李玉也就不敢问了.可那老丐妇心里也有点怕,这王连升别真不来了,可她看到眼前的包也就放心了.

再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来.轿夫先急了,一个就进来说:“说是来买个东西就走,都一下午了,还不见走,要让我们等到啥时候?要等,老太太你得加钱.”

老丐妇也有点不耐烦了,茶喝了一壶又一壶,看看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见来.当即打开那包来,拿出一沓钱来,抽出一张来,说:“给钱,给钱,怕没钱给你!”

轿夫见是张大票,说句“您老别生气”,弯腰捡了起来,在手里抖了一抖,觉得有点怪怪的,又抖了下,突然大叫道:“你这怎么是假钱!”

一句话说得李玉汗都下来了,脊梁骨发麻,三步两步奔过去,夺过了那张钞票看了看,果然是假的,当即脑子就是嗡的一声,定定神,又到老太太跟前,抓过那包来打开,哪有什么钞票,一厚沓假钞票下面都是些花纸.

李玉没高没低喊一句“天哪”,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好半天回过神来,见那老太太正要往外走,扑上去一把就拉住了,大喊着:“抓骗子!”老太太推又推不开他,只好往回走,嘴里说:“你也别抓我,我也跑不了.”当即就围过来一群人,都是邻近铺子里的.李玉拽了老太太身上的首饰,一看都是镀金的,最多值七八块钱.有人认得那老丐妇,就说:“这不是以前在这儿要饭的老婆儿吗,听说她有个做官的侄儿接了她去,怎么又会在这儿?”

老丐妇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越想越觉得这事奇怪,忍不住也笑了,把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地都说了.有几个明白点的就说还不赶快去他住的地方看看,看看人跑了没有.金铺掌柜的听到消息早跑来了,当下掌柜的、李玉和几个爱管闲事的押了老太太就到了王公馆.到了那儿见有人正在摘王公馆的牌子,见了老太太也吃了一惊,问:“老太太你怎么还在这儿,王老爷早走了,说是到老公馆了.”

当下几个又押了老丐妇到所.所所长黄金色听了掌柜的、李玉的报案,大笑了一回.笑过了,便说:“他娘的,这骗子也太猖狂了.抓住他看不抽了他筋剥了他皮.可是,掌柜的,这要破案就得花钱呀.你也知道,如今这所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这样吧,你们店里先拿出五百块来,我们便上报了发出通缉令,组成专案组限期破案,不怕这骗子跑了.”

掌柜的八字眉更往下耷拉了,嘴里像叼着根苦瓜,说:“这,这,我只是个掌柜的,东家还不知道这事,知道了这事,我这掌柜的还不知能不能做等”

话还没说完,黄金色的脸马上就变成了黑炭,还拉了老长,极近驴脸,嘴里骂道:“他娘的!你们不小心让骗子得逞了,才有这么大案子,有了案子你夹到屁股眼里别放出来,也算你好!你他娘的又来报案,既报了案,这案就得报上去,报上去就是他娘的让老爷们跑腿劳心.辖区出了案子,第一就要扣奖金,第二就评不上优秀,第三还得操心破案.为你们不小心,老爷们受多大的罪,要你拿五百块钱就吭吭哧哧,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这钱,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正骂得起劲,突然有人说道:“所长,你这话就不对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赵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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