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旺的婚事

喜旺在他六十六岁生日那一天,终于结婚了.这可是水荆洼天大的喜事,全村老老幼幼几百号人都赶来祝贺.

酒席就摆在喜旺家门口的空地上,放眼望去,吃酒的人群浩浩荡荡.喜旺和水兰跑东奔西的,忙得不亦乐乎,两张核桃脸上,堆满了幸福.

有好事者扯着喜旺的衣襟乐呵呵地问道:“喜旺,今天终于要尝到荤腥了吧”喜旺咧开瘪瘪的嘴巴,嘿嘿地笑了,破天荒地没有再骂那句粗话.

水兰显然有些疲惫了,转身躲进了篱墙后面.篱墙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牵牛花,上面有成群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喜旺跟进来,握住了水兰的双手.

四十年前,喜根娶亲的马车,被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一路簇拥着,穿街走巷,缓缓而行.曾经拖过粪、拉过草的一辆旧马车,很幸运地被一领苇席拱围着,苇席上面又罩了一床大红的床单.两头拱口处,被垂下的鸳鸯戏水的绸缎遮了个严严实实.

路过一片空场的时候,一个挑喜担的汉子大声吆喝道:“各位借借光,我想方便方便了,车里的新娘子可要把眼睛闭紧了.”

吹奏声戛然而止,车轱辘两端便很实在地喷出了一条哗哗的水浪.水兰坐在车厢里,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突然,车厢前部亮光一闪,水兰就瞅见了一张样子怪怪的脸:斜眼睛,酒糟鼻,还拖着两条清鼻涕等

水兰“呀”地一声惊叫,吓走了那一张怪脸,她也赶紧拉下罩头的红菱巾蒙住了眼睛.

外面随即传来“啪”的一声脆响,那是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

“好你个喜旺,你倒抢到头彩了!”一个沙哑的嗓音恨恨地说.

“人家喜旺又没脱裤子,只是看一眼又咋啦”这是一种饱含着幸灾乐祸的调侃.

“狗日的喜旺,看喜根不剥掉你的皮才怪!”

“哈哈哈等”

顷刻间说声、笑声、喊声、叫声,连成一片.唯独喜旺一声不吭,像前面拉车的枣红马一样,低眉顺眼,继续当他的车把式等

因为水兰的缘故,伴随了喜旺二十多年的清鼻涕不见了踪影.喜旺又到处寻医问药,医治他的酒糟鼻.但是斜眼睛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可是无法改变的现实,喜旺只得从市场上淘来一副廉价的墨镜架在了鼻梁上.从此,“烂泥巴”一样的喜旺,也变得“楚楚动人”起来.

水兰不知道喜旺的心事,论辈分,她得喊喜旺大伯哥.来来往往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

喜根去世的时候,水兰在一夜之间迅速走向了衰老.孤孤单单的水兰从儿子家里搬出来,把一间小茅屋搭在了村口.茅屋的前面是一口池塘,茅屋的后面也是一口池塘.远远望去,水兰的小屋像一座岛屿,孤零零地站立在水荆洼远离人群的地方.

喜旺怜惜她的不幸,承包了茅屋前后的池塘,把两间窝棚盖在了水兰的隔壁.

有人就打趣喜旺:“喜旺,整天和水兰打成一片,终于尝到荤腥了吧”喜旺听了,会毫不留情地骂一句粗话.别人也不责怪他,打几句哈哈,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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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有一帮光着屁股蛋的孩子,跟在喜旺的身后猛喊:“喜旺,喜旺!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喜旺,喜旺!临了,临了,晚节不保.”

喜旺蹲下身,抓起一块碎砖头,转身做出投掷的姿势,孩子们嬉笑着往四下里逃.

想到这里,喜旺抬起脸,眼瞅着水兰,两个人相视而笑.

喜旺说:“赶明儿,我们就到市里的大医院,把肚里的瘤子给拿出来.”

水兰回应道:“还费那事干嘛早死了早去见那个挨千刀的.”

喜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手按了按已经发酸的鼻尖,似乎又犯了很多年前的老毛病.

突然门外大喊:“喜旺,喜旺,还不来陪酒,提前入洞房了是咋的”

喜旺答应着,忙不迭地奔出门来等

责编: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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