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中的冷漠与自觉

中国大学生的阅读现状究竟如何?众所周知,我国高校的情况非常复杂,仅从的角度来看,就有985院校、211院校和普通院校等各种等级的分化.因此,仅仅从某一个高校图书馆的借阅记录管窥大学生的阅读情况可能有偏颇.因此,我们收集了三所大学图书馆2003-2012年10年间每年被借阅次数最多的50种图书的数据,试图展现大学生阅读生活的一个侧面,探寻这个青年群体的精神面貌.(这三所大学,A是985大学,B是211大学,C是地方性大学.由于存在几种图书借阅次数相等的情况,个别年份图书的种数会多于50.本文最终收集到借阅数据1620条,总计702种图书,因为数据收集困难,很多图书馆将这些数据视为自己的私密数据,不愿意公开;因此,本文仅仅是一个基于典型个案的案例分析.由于各个学校的在校学生规模不同,影响每种图书借阅次数;因此,本文不对图书的借阅次数进行分析,只对被借阅次数排名前50位图书的种类进行分析.)

从大学生阅读目的的角度出发,我们可以将上榜图书的阅读价值大致分为四种类型:①文艺类,以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或者人物传记为主,文艺作品的阅读主要是为了愉悦精神、消遣等;②学术类,以某一主题为核心的系统论述,大部分非文艺类的人文社会类图书和少部分以专著形式出版的文科教材(成书形式不是“编”或者“编著”,而是“著”);③技能类,如英语、计算机软件、司法考试、会计师考试等以个人技能学习为主;④教材类,大学课程的教材和相关的教辅资料,理工图书大多归为教材类.虽然这个分类不是严谨的科学分类,但是可以为我们从阅读目的角度了解大学生的阅读倾向提供一个有效的途径.具体分类体系和每年上榜图书的种数分布如图1所示.

从上榜图书种类分布看,大学生的主要阅读集中在小说类和教材类图书,学术类和技能类图书所占的比例均不高.例如技能类图书可能由于时效性较强、使用频率较高,大多数学生可能仍然喜欢自行购买,如此使用起来较为方便.排除小说的借阅,人文类图书的总体借阅情况(非小说+文科教材+学术)低于理工教材;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目前高等教育以理工学科为主体的宏观模式.

图2反映了上榜的各类图书种数在时间维度上的变化.我们不难发现,除高校C在2003-2004年度的借阅情况略显异常,其他各年份中各类图书借阅的整体趋势基本稳定;此外,学校的类型和学生借阅图书的种类明显呈现出分化的特征.在以高校A为代表985精英高校图书馆中,教材类图书被广泛借阅,其他三类图书被借阅的情况没有显著差别;相对来说,在非精英型高校中,文艺类图书备受青睐.而其他三类图书在两类学校中都没有显著的差别.从现有的数据分布来看,当代大学生的阅读现状有以下两个明显的特征:①精英和非精英的分化;②阅读价值取向上的自我中心主义.

精英和非精英的两极分化在社会生活的各方面广泛存在.在当前的教育界,这种分化的情况趋于白热化,教育已经成为阶级再生产的一种方式(熊易寒:《底层、学校与阶级再生产》,《开放时代》,2010年第1期,P94-110).以985高校为代表的精英型高校,优势教育资源集中,整个社会对精英高校关注度、期望值、开放度都很高.良好的外部条件加之以本身的优秀素质,使得精英型高校的学习氛围和竞争的激烈程度高于非精英型大学.等待着精英型学校学子的是广阔的职业前景、丰厚的薪水报酬、更多的深造机会等对教科书知识的学习和掌握是他们掌控自我命运广度的手段.因此,学习目的仍然是精英型高校学生主要的阅读动机.而在非精英高校中,非精英的身份标签无形地贴在了广大学子身上,除非具有深厚的社会背景,否则他们无法获得精英高校学生所拥有的高起点.在“普通即是平庸”的霸权性社会规范下,非精英学校中普遍存着对“知识改变命运”这一传统价值观念的怀疑和否定(郑和:《知识与权力的当代状况——“新读书无用论”》,《中国青年研究》,2008年第3期,P71-73,85).“读书无用论”和“混日子”的行动逻辑促使大多数学生缺乏长远的人生规划和实现理想抱负的,大学学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拿文凭.因此,学生们对知识性读物普遍提不起兴趣,取而代之的是从文学作品中寻求精神慰藉或自我麻醉.

阅读价值取向上的自我中心主义,集中体现在学术性读物在当代大学生阅读中的严重缺失,而且这种缺失在精英学校和非精英学校中都普遍存在.学术类图书与其他类型图书的最大区别是,它不仅体现了知识的系统性和深入程度,更兼具社会关怀意识和批判精神.学术图书的社会关怀意识体现了传统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社会责任感,它的批评精神更是促进社会不断自我完善和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精英高校学生对教材类图书的依赖,是一种工具理性的集中体现和诉求.当缺乏社会责任感和反思精神的精英高校学生走向社会之后,必将沦落为政治经济权力的仆役,通过维护权力运作或者为权力系统提供粉饰工具为自己博取优裕的物质生活,漠视底层人民生活的疾苦,践行犬儒主义的行动逻辑.我们不否认文学作品同样具有批判意识和社会责任感,但是它们在文学作品中处于一种隐性状态,只有通过引起读者的共鸣才能得到显现.然而,文学共鸣产生的一项重要条件就是,读者需要具有类似于文学场景中所叙述的生活经历或直接的感性体验;否则文学文本很难引起读者在心灵上的共振,并产生对文本环境和现实环境的深入比较和深刻反思.因此,这就大大限制了文艺类图书在非精英高校学生中所产生的思想启蒙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非精英高校学生的文学图书阅读产生的更多是自我催眠,而不是社会责任和公共意识的觉醒.当代大学生在阅读价值取向中的自我中心主义,将直接导致一代人乃至数代人对社会生存环境的集体无意识.一个人人只关注自身需求和利益的社会对这个国家将意味着什么?这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的警觉.

略微值得欣慰的是,从图2来看,近年来在非精英高校中,学术图书的借阅略有增长趋势、文学图书借阅开始呈现出一定下降趋势.这似乎暗示着,社会公共意识和批判精神在非精英高校学生中开始觉醒,开始自觉地关注公共性的社会议题.之所以如此,与教育二元分化的加剧有着必然的联系,非精英高校的学生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制度性的不合理对自身发展空间的约束和限制.社会已经进入“拼爹”的时代,这客观上促进了他们集体意识的觉醒,试图通过在对社会问题的关怀和反思中寻找解决自身困境的出路.相对来说,精英性高校由于处于制度性的优势地位,他们暂时还没有集体性地感知到制度性的压力和紧张.

从微观的角度来看,大学生究竟热衷于什么样的书籍呢?如何在不引起大学生排斥的情况下引导他们的阅读呢?尽管大多数人认为大学代表着一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和精神状态,实际上大学只是一个社会的剪影.虽然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一个社会的未来,但是它首先存在于社会的“当下”.从阅读的视角来看,大学的阅读倾向实际上是社会当前主流意识的反映.

一直以来,我国对除日本之外的其他东亚国家的文学作品都不太关注.但是,在2005-2010年却有过短暂的韩国小说热.这些小说多以情感为题材,这股热潮是“韩流来袭”在校园阅读中的一种表现,与韩剧和韩国流行音乐在我国社会上的一度风行相互呼应.从数量上看,日韩小说的受欢迎程度已经慢慢趋近于欧美小说.表1列出10年来较受大学生喜爱的韩国小说及其上榜的次数.

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在我们统计哪些书籍会在各个学校持续被学生借阅时,受到普遍认可的经典图书便显现出来.表2列出了10年中上榜次数最多的20种图书.

从表中我们不难发现,经典的自然科学教辅材料和文学作品是大学生的最爱.比如同济大学应用数学系主编的《高等数据(第五版)》上榜22次之多,说明该书在各个高校中持续地受到大学生的喜爱,已经成为当下我国高等数学教学中的经典教材.目前,高校的教材出版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虽然这样有利于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但是这仅仅限于人文社会科学.对于自然科学来说,知识具有客观唯一性,各自为政的教材出版状态不仅是一种资源的浪费,而且也容易使自然科学教材市场鱼目混杂.因此,规范高校自然科学的教材出版势在必行,也是保障大学生阅读的一项重要措施.


在上榜的文学作品中,我们发现文学经典仍然是学生们的最爱,如《呼啸山庄》《源氏物语》;即便是作为武侠小说的《神雕侠侣》,其经典程度也是少有人怀疑的.然而,最能深入人心的是那些能够反映我们时代特征的文学作品,比如路遥、王小波、余华等人的作品数十年来不衰.文学是另一种时代的叙事,只有那些捕捉到时代隐痛的文学作品,才能引起读者的广泛共鸣,才能成为真正的时代巨著.当代大学生对这类文学作品的钟爱,才让文学不会沦落为意淫的工具,才会让文学成为启迪民智的智慧之光.

(责任编辑 杨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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