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与文学中心上海

内容摘 要 :老舍的文学创作与作为现代文学中心的上海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老舍本人虽然从未跻身于上海职业作家的行列,但他从成名到作品的不断产生,都与上海的出版业有着直接的关系.从《小说月报》对老舍成名所起到的直接作用,到《现代》和论语派的刊物对老舍职业作家梦想的承载,刊物不仅起到文学传播的作用,还在催生某些作品方面起到直接的作用.刊物和出版社的稿约,刊物风格和刊载形式甚至影响到老舍创作的体裁和某些特点.更重要的是老舍以自己的文学探索提升了刊物的品格,使其成为外在于文学中心而增加文学中心凝聚力的重要作家.老舍与文学中心上海的关系显示了现代文学运行的特质.

关 键 词 :老舍 上海 文学中心 出版业

老舍是北京人,北京是他书写的对象,但他却并不属于京派,也不在北京写作.对老舍创作构成最直接也是最重要的影响的文学中心不是北京,却是上海.老舍不曾在上海居住,对上海也谈不上喜欢,他说:“我不喜上海,因为我抓不住它的性格,说不清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老舍的成功却离不开上海,更确切地说是离不开上海的期刊和出版社.在推出和催促其成功方面,上海出版业的作用是非常突出的.老舍与上海这种特殊的关系,也说明了上海作为文学中心的特殊意义.它不一定给作家很好的创作空间,但无疑为作品提供了最大的生存空间.你可以不喜欢上海这座城市,但作家的成功几乎离不开它在浓厚的商业氛围中为作品提供的发展空间.文学中心可以有多种形态.或聚集作家群体,或聚集期刊杂志,也就是说或为文学生产的中心,或为文学传播的中心.在现代文学的发生和发展时期,上海既是生产中心,也是传播中心,但对老舍这样的作家而言,上海作为文学传播中心的意义更大.可以说老舍是远离文学中心而居于文学中心的作家.文学中心影响着老舍的创作,他也以自己的作品为文学中心增加了凝聚力.

上海出版业对老舍创作的作用和影响

本着对职业作家身份的现代性体认,老舍从不讳言,甚至是非常明确地提到期刊,特别是沪上的期刊对他的创作有着怎样重要的影响.从最开始得力于《小说月报》的肯定而得到的自信,到受论语派的影响而细致地揣摩幽默,再到频繁的稿约带来体裁的变化,现代作家中,能如老舍这样清晰地梳理出自己的创作与出版业间如此密切的关系的作家恐怕很少.而这些都源于上海.上海发达的出版业是催生整个新文学的温床.正是在其形成的文学生产和传播或者说消费的现代运行机制中,新文学才有了自己的发展空间并占领了自己的阵地.现代文学中心如北京和上海依赖发达的现代教育或现代出版业而形成.现代作家也往往聚集于这些文学中心寻找发展空间.作为以创作实绩逐步占据文坛中心位置的老舍却既不居于北京,也不居于上海,而是以自己的作品在《小说月报》、《现代》、《文学》、《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当时最重要的期刊上发表而成为了文坛中心人物.对老舍的创作起到很大支持和推动作用的期刊和出版社几乎都在上海.上海出版业对老舍创作的最初作用是通过《小说月报》实现的.老舍写了一本《老牛破车》自评作品,多处谈到了创作的缘起.他的第一部小说《老张的哲学》得到了许地山的肯定,经过郑振铎发表在《小说月报》上.《小说月报》是当时刊载新文学创作影响力最大的刊物,占据这个位置的老舍相当于在文学中心的上海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其后《赵子日》、《二马》、《小坡的日记》在《小说月报》上的发表进一步奠定了老舍在文坛中心的位置.虽然人在英国,但从开始在《小说月报》上发表作品,老舍就和文学中心上海有了非常密切的关系.老舍的作品进入到上海这个文学传播的中心,就意味着他进入了中国新文学的中心.发表在《小说月报》上的作品很快也就进入了中国新文学批评的中心视野.首先对老舍的作品进行批评的是在文学界占有非常重要位置的朱自清.朱自清把老舍的小说和《儒林外史》以及《阿Q正传》这一老一新的经典来比较,可以见出对老舍的看重.文中也有对于新作家的殷切的批评和期望,指出不足,更指出其擅长之处,引导和鼓励着作家的创作.初入文坛而能得到这样中肯的鼓励性的批评,和老舍先期进入文学传播的中心有非常直接的关系.而批评同时也是传播的非常重要的影响源.这样,未在上海的老舍就与上海确立了文学上“在”的关系.

文学中心上海对老舍的创作起到极大的召唤作用,催生着作家的某些作品.1932年“一二八”的战火烧掉了老舍的《大明湖》,也彻底终结了《小说月报》.老舍必须寻找新的合作刊物,而新的刊物也更急切地需要他.“施蛰存兄主编的《现代》杂志为沪战后唯一的有起色的文艺月刊,他约我写个‘长篇’,我答应下来;这是我给别的刊物――不是《小说月报》了――写稿子的开始.这次写的是《猫城记》.登完以后,由现代书局出书,这是我在别家书店――不是‘商务’了――印书的开始.”失去了对于《小说月报》的自然依靠,老舍开始和其他的期刊和出版社合作,而老舍也成为上海多家期刊和出版社争取的对象.自己编辑着《齐大月刊》,但老舍并不把很有分量的作品发在上面,创作都很少,只有杂论、翻译和老舍并不擅长的白话诗.老舍的小说往往都发在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杂志上,如《现代》、《文学》、《论语》、《宇宙风》等.《小说月报》停刊后重新撑起文学作品发表阵地的正是这些刊物.《现代》吸纳了包括鲁迅、瞿秋白、茅盾、巴金、郁达夫、沈从文、张天翼、叶紫等在内的当时文坛各派和各个年龄阶段的作家的作品,无疑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期刊.《论语》1932年9月创刊,林语堂、郁达夫等主编,老舍和俞平伯、刘半农等为其长期撰稿员,鲁迅也多有文章在上面发表.这些刊物影响力大,更重要的还在于其稳定性.刊物存在的时间也是决定一个刊物影响力非常重要的因素.论语派的三种刊物,特别是《宇宙风》恰恰可谓是当时存在时间非常长的刊物.这一时期正如鲁迅所说的“左翼刊物,全被摧残,现在非常寥寥”.在这样的文坛环境中,找到能带来稳定的收益和相应的社会效应的刊物,对老舍这样潜心于创作的作家是非常重要的.《猫城记》是在《现代》的约稿下写出来的.而《离婚》则可以说是在良友出版社的“十万火急”的索要中诞生的.“《猫城记》在《现代》杂志登完,说好了是由良友公司放入《良友文学丛书》里.我自己知道这本书没有什么好处,觉得它还没资格人这个《丛书》.可是朋友们既愿意这么办,便随它去吧,我就答应了照办.及至事到临期,现代书局又愿意印它了,而良友扑了个空.于是良友的‘十万火急’来到,立索一本代替《猫城记》的.我冒了汗!可是我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知道拚命与灵感是一样有劲的.”对老舍的创作道路起到奠定方向的作用的《离婚》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产生的.《牛天赐传》也是在《论语》的特约下写就的.还有很多的短篇小说都是在众多刊物的约请下创作出来的.有一个短篇小说集名为《赶集》,就是说里面的作品都是“赶出来的”.老舍与当时的上海文学出版界形成了一种非常好的互动关系:老舍身居上海之外,但牢牢占据着文学中心的位置;上海作为文学中心,也很依赖老舍的稿源.由此可见老舍对于文学中心上海的 作用,以及上海作为文学中心的特殊作用.

因为和出版业之间密切的互动关系,老舍的创作本身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这些传播机构的影响.期刊的风格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老舍作品的风格.《牛天赐传》因为是《论语》的特约长篇,“所以必须幽默一些.”因此作品难免有作家明知却难以应对的问题.“我的困难是每一期只要四五千字,既要顾到故事的连续,又须处处轻松招笑.为达到此目的,我只好抱住幽默死啃;不用说,死啃幽默总会有失去幽默的时候;到了幽默论斤卖的地步,讨厌是必不可免的.我的困难至此乃成为毛病.艺术作品最忌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效果,故意招笑与无病的罪过原是一样的.”因为刊物的要求,《牛天赐传》又受到连载的限制:“一期一期的读,它倒也怪热闹;及至把全书一气读完,它可就显出紧促慌乱,缺乏深厚的味道了.”发表在《宇宙风》上的《老牛破车》系列也充满了“幽默”的成分.如在谈到为何要写《猫城记》的时候,老舍说是“吃多了”.《骆驼祥子》也因为连载的缘故有了小小的缺憾:“《祥子》自然也有许多缺点.使我自己最不满意的是收尾收得太慌了一点.因为连载的关系,我必须整整齐齐的写成二十四段;事实上,我应当多写两三段才能从容不迫的刹住.”稿约甚至影响了老舍的创作体裁.老舍说自己一直是擅长写长篇小说的.开始创作短篇小说也是刊物的约稿:“《大明湖》火葬以后,沪上文艺刊物索稿者渐多.既不能逐一报以长篇,乃试写短篇.”频繁的稿约使他开始短篇小说的创作,老舍逐渐发现将长篇小说的材料变为短篇小说是牺牲了材料而成就了艺术.《断魂》、《月牙儿》都是这样产生出来的短篇的杰作.从他多次提到的和刊物以及编辑之间的交往,可以看出老舍作为职业作家的极好的素养,从来不惧怕约稿,而且可以在紧张的稿约之下创作出非常优秀的作用来.被良友逼出来的《离婚》和与论语派最有渊源的《骆驼祥子》都是老舍最好的作品之一.他自己评价说:“《离婚》有了技巧,有了控制.”《离婚》的写作经历也可以看出一个成熟的作家超越于市场之上的独立性.可见老舍的创作并不受制于刊物,而是保持着自己极强的独立性.老舍的很多作品发表在“论语派”的刊物上,但并没有人把老舍归为论语派.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老舍虽然受到论语派幽默主张的影响,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让自己的作品滑入论语派的幽默之中.关键是老舍的幽默主张和论语派有着根本的不同.从本质而言,论语派的幽默观建立在超越现实的态度之上,而老舍的幽默是深深扎根于现实的.《宇宙风》是论语派的核心期刊,自然是提倡幽默的,但老舍说他写《骆驼祥子》的时候,“在这故事刚一开头的时候,我就决定抛开幽默而正正经经的去写.等这一决定,使我的作风略有改变,教我知道了只要材料丰富,心中有话可说,就不必一定非幽默不足叫好.”这部不再刻意追求幽默的小说成了老舍最满意的作品,还说:“《祥子》可以朗诵.它的言语是活的.”更何况始终忧国忧民的老舍是不会因为以文为生,就能委曲求全的.他的作品始终是心灵与时代的撞击,时代的风雨才是作品格调的最终决定者.他说:“《大明湖》里没有一句幽默的话,因为想着‘五三’.”而“芦沟桥事变”更是让他觉得“心中的悲愤万难允许再编制‘太平歌词’了”.所以老舍在抗战中成为了文艺战线的主将.

上海与老舍职业作家的梦想

上海承载了老舍职业作家的梦想.作为文学研究会的成员,老舍是其作家职业化主张的最好的实践者.文学创作在他是对人生最切要的一件事情.依赖着上海发达的出版业,老舍一直怀着职业作家的梦想.多次尝试放弃教学工作,成为职业作家.但生存的压力使他一直很难实现这个愿望.老舍说:“在我从国外回到北平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去作职业写家的心意.”而且“我的心里一时一刻也没忘掉尝一尝职业写家的滋味.”老舍非常自信自己能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职业作家,他说:“给我时间与饭,我确能够写出较好的东西,不信咱们就试试!”上海使老舍职业作家的梦想得以延续,甚至某种程度上得以实现.老舍职业作家的梦想受到时间和金钱两方面的限制.而二者又是互为因由的.教学可以挣到稳定的收入,却要付出很大的时间的代价.老舍是一位非常敬业的老师,“在学校开课的时候,我便专心教书,等到学校放寒暑假,我才从事写作.”足够的金钱可以提供足够的时间.如果上海的出版业够成熟的,以他的产量和质量,老舍职业作家的生活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是,上海的出版业受到战火和种种因素的制约,况且出版商和作家的关系某种程度上也类似是资本家和工人的关系,作家是要受到很大的剥削的.如他所说:“连版税带稿费,一共还不抵教书的收入的一半.”这也是老舍迟迟不能实践其职业作家梦想的原因.“生活,创作,二者在心中大战三百几十回合.”这里的所谓生活就是“金钱”对生活的压迫.为了生活而创作在老舍看来是“向诗神伸手乞要小钱,不是创作.”现代很多作家的创作是从“要吃饭”开始的,但像老舍这样放弃了固定的收入全身心投入写作的恐怕就不多了.


1934年是老舍试图实现这一梦想的重要年份,也是他唯一一次试图进入上海.“在齐大辞职后,我跑到上海去,主要的目的是在看看有没有作职业写家的可能.那时候,正是‘一二八’以后,书业不景气,文艺刊物很少,沪上的朋友告诉我不要冒险.”即使没有战火的影响,职业作家的生计也是很艰难的.上海一方面是刊物众多、机会无穷的理想的冒险之地.同时也是竞争和生存压力都非常大的地方.老舍虽然已经是成名的作家,稿约多到疲于应对的程度,但他依然不敢到上海去尝试那种竞争非常激烈的职业作家生活.“不论何等作家,每月总得十万字以上的稿子换生活费,上海空气不好,影响人的身体不健康,不能整天作文,还有应酬等消费时间,故每天非有四五千字不可.”即使不到上海去,上海也是老舍职业作家梦想最必要的载体.正因为有上海出版业的支撑,老舍才做出了放弃教师职业而当专业写家的决定,并依靠着《宇宙风》才能安心写完《骆驼祥子》.老舍也切实体会到了职业作家的好处.“我开始专以写作为业,一天到晚心中老想着写作这一回事,所以虽然每天落在纸上的不过是一二千字,可是在我放下笔的时候,心中并没有休息,依然是在思索;思索的时候长,笔尖上便能滴出血与泪来.”作为他职业作家的第一炮《骆驼祥子》,老舍自己都认为是非常成功的,他说:“当我刚刚把它写完的时候,我就告诉了《宇宙风》的编辑:这是一本最使我自己满意的作品.后来,刊印单行本的时候,书店即以此语嵌入广告中.”

老舍以自己认真的探索,以极强的能动性和自主性提升着文学中心的价值.在激烈的京海派之争中,老舍未曾表态.但可以见出,老舍与京派文人拒斥商业因素进入文学态度是大有不同的.他期望一个合理公平的文学市场.正如哈贝马斯所说的,艺术的解放“首先归功于商品性”.

和上海保持距离

选择置身于上海之外,是老舍保持自己艺术独立性的一个重要条件.他必须要与这座在他看来太洋化的城市保持一定的距离.

老舍选择留在济南和青岛,是因为这些城市的静,因为“‘山东’二字满可以用作朴俭静肃的象征”.老舍说济南:“虽是个大都市,可是还能看到朴素的乡民,一群群的来此卖货或买东西,不象上海与汉口那样完全洋化.它似乎真是稳立在中国的文化上,城墙并不足拦阻住城与乡的交往;以善作洋奴自夸的人物与神情,在这里是不易找到的.这使人心里觉得舒服一些.一个不以跳舞开香槟为理想的生活的人,到了这里自自然然会感到一些平淡而可爱的滋味.”在《五月的青岛》、《青岛与我》、《青岛与山大》等文章中,老舍说青岛是有钱人的青岛,但这里还有属于久住者的“青岛的冬”,这时节的青岛是静寂的.“这个精神使我们朴素,使我们能吃苦,使我们静默.往好里说,我们是有一种强毅的精神;往坏里讲,我们有点乡下气.不过,即使我们真有乡下气,我们也会自傲的说,我们是在这儿矫正那有钱有闲来此避暑的那种奢华与虚浮的摩登.”济南和青岛所具有的乡土气息保护着老舍的朴素品格.老舍不离开山东,不去上海,更深层的原因不是上海是否能生存,而是他要依托山东,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老舍与上海的距离是最恰当的一种距离.以创作为生命的老舍能够沉静在自我的文学世界之中.老舍的创作自然也带着“山东”的“朴俭静肃”的品格.这些都是上海所缺乏的.依托着上海的出版业探索着自己的文学世界的老舍始终需要和上海保持这样的距离.这距离也是老舍与文学中心上海之间一种特殊的关系.上海的出版业和山东的静寂共同成就了老舍.

[责任编辑:周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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