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文学缺少什么?

虽然遇到了各种经济和文化力量的冲击,但当下的文学创作仍然是活跃的.但也不能不承认,在活跃的文学创作中也存在着不容忽视的缺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绝大多数作家对文学的天性中固有的理想、诗意和美的不约而同的放逐.

一、当下文学缺少理想主义精神

可以肯定地说,在物质与文化生活都已多元化的时代里,在文学创作早已多元化的语境中,新的文学的创作必定是多元的,作家们必然会用不同的理性之光去烛照新的生活.这无疑是可喜的.因为当代文学创作的历史经验和教训都表明,倘若把某一时期的文学都纳入同一框架,其结果只能导致单一和单调,直至枯萎和凋零.

但是,承认和尊重文学创作中必然出现的多元化格局,并不意味着放弃对作家和文学的正面期待,那就是对理想主义精神的期待.现在来提理想主义,也许有人会以为在一个只有没有理想的时代,奢谈理想主义是背时的.然而文学是不能缺少理想主义的,因为“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鲁迅语),而点亮这一“灯火”的触媒就是理想主义精神.尽管我们的文学在理想主义问题上有过太多的痛苦记忆,但决不能因为当年认识和实践的失误而永远敌视它.实际上,文学中的理想主义是一种可贵的精神元素,它是作家应有的一种社会情怀,其中既有对未来的坚执,也有对现实的不满足;既有对生活的关爱,也有对社会的忧患,它的目标是为了使生活更美好,它永远是文学不能缺少的精气和血脉.但可惜近年来的文学却缺少这种精气和血脉,凡是留心这方面创作的人,都不难感到很多作品都缺少一种引导人的灵魂积极向上的精神力量,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地要往上走的情感热能.因此,对理想主义精神的呼唤就不是多余的.

在文学创作中,作家的理想总是植根于现实的,它既是对现实的正视,也是对未来的张望,因此作家要表达理想主义,就必须正视现实,关注社会的命运,更关注人的命运,如实写出人与社会存在的本真状态.这是非常重要的,当代文学史上之所以出现过虚假的理想主义,就是因为作家对现实不够尊重,只是企望用空泛的热情去煽惑读者.然而仅仅关注现实还不够,还更要注重对社会和人生的引导,要时时高擎着那盏引导国民精神前途的“灯火”.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设法写出社会和人生的正面力量,给人以向上的精神鼓动.即使是写丑写恶,写腐朽写黑暗,也应转换为对正面价值的肯定.只有这样,读者才能在作品所展示的苍茫的生活原野上始终看得见前方那盏不灭的“灯火”.但是,近些年来有些作品却没有做到这一点.读者在这里看不到人对未来合理存在的张望,也看不到指向未来的热情.

同时还要意识到,在呼唤文学创作中的理想主义精神时,如果作家只是泛泛地一般化地表达对未来的张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理想主义既有恒久性也有当下性,它既包括着对人类生活中的善与美这些普泛东西的永恒呼唤,更包括随着生活的发展变化而出现的新的社会期待,恰恰是这一点构成了理想主义的全新内容.在文学发展的不同时期,理想主义的具体内容都是各不相同的.在新世纪初创作文学作品,就要写出理想主义的与时俱进的新蕴涵,为理想主义注入新因素.有的作品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周大新的近作《湖光山色》就是如此.它写出了当代生活的巨大变迁,传递出大量的当代信息,表达了对中国深层结构蜕变的强烈呼唤,“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乡村变革发自内心的渴望和期待”(孟繁华语).但是绝大多数作品却并非如此,它们也在表达着某种理想,但由于这种理想缺少全新的当代内容,只停留在表层的一般性的内容上,因此这种理想主义仍然缺少感召力.同时也要意识到,即使是对明天的张望也存在着差别,究竟是仅仅写出作家对明天的张望,还是仅仅写出作品中的人对明天的张望?如果是前者,很容易滑向单纯的启蒙主义甚至是贵族主义;如果是后者,也可能滑向狭隘的世俗主义.这里必须有一个权衡和抉择,使作品中的理想主义既代表社会行进的正确方向,又源于民众的心灵世界.单纯地呼唤民间立场与单纯地固守作家启蒙者的立场都是片面的.

理想是世俗的天敌.不论是哪种理想,事实上都是对世俗的反抗,也是对平庸乃至庸俗的拒绝.当下文学所呼唤的理想主义,也毫无例外地是对世俗观念的反抗,是对平庸化的社会心态和庸俗化的社会趣味的拒绝.正因如此,理想主义才总能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不能不承认,近些年来随着人们对此前所信奉的价值观念的抛弃和对理想社会信念的破灭,很多人否定价值,什么都不相信,认为活着就是一切,此外什么都没有.这种源自“后现代”的新的世俗观念与中国社会所固有的各种庸俗观念汇流在一起,在生活的山路上冲出了一条深长的精神沟壑,严重地阻碍着社会的发展和民族的进步.当下文学所要表现的理想主义就应反抗这种世俗化和庸俗化的文化现象,给人以激励.尽管有的作品在这方面进行了努力并取得了成绩,但更多的作品却令人遗憾.有的作品只想满足世俗化的阅读需要,依靠编织荒诞不经的离奇故事刺激读者,把本来严肃的历史庸俗化;更有大量的作品故意追求性刺激,不厌其详地展览男女之间的性行为,甚至达到了放肆的程度,已经成了文学创作的一种新时尚,这实在令人痛惜.绝大多数读者对于这种泛滥的性描写并不欣赏,他们更渴望在作品中看到生活的热情和人生的力量.

正因为理想主义拒绝世俗化和庸俗化,所以它总与相伴生,在文学中理想主义与也永远是一对孪生兄弟.当下文学在表现理想主义精神时,有必要呼唤.从客观效果上说,不仅可以祛除平庸,而且更可以抗拒冷漠,给人以奋然兴起的冲动.本来,我们的文学曾经并不缺乏,但从以“情感的零度介入”为时尚的创作思潮兴起后,冷漠就成了文坛上的一种时髦,却成了被嘲笑的对象.如果有谁的作品还在燃烧着的血液,就会被视为过时了的“堂吉诃德”,因此那些缺乏主见专以跟风为“行为艺术”的作家,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其结果是使整个文坛长期笼罩在一片清冷和淡漠之中.在数量极多的作品中,冷漠几乎成了普遍现象,有的作家甚至极力追求冷漠.实际上不是可笑的东西,它“是历史前进的动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倘若人人都‘除净火气’”,这“是可怕的”(曹文轩语).在进一步繁荣文学创作时,作家有必要重新表现,在社会的矛盾冲突中,在人与命运的抗争中,在人的灵魂搏斗中,写出那种正义的向上的冲击人的心灵的.甚至可以以此为依托,通过对具体生活、人物心绪和环境的生动再现创造出诗情,重新唤回这种在文学作品中被放逐多年的艺术美,给人以陶冶.

二、当下文学缺少诗意

在当下的文学创作中,另一不容忽视的问题是缺少诗意,绝大多数作家都在有意地放逐着文学自身固有的诗意.在阅读近年来出现的文学作品时,你会发现,不仅小说、散文、戏剧中没有诗,即使是诗歌中也没有诗.作家和诗人们或者满足于平静地叙说事实,或者满足于貌似深沉地探究世间哲理,或者满足于极为浅白地惩恶扬善,而对文学之所以成为艺术的关键因素即韵味重视不够,对千百年来中外作家极力追求和无数读者极力渴求的“韵外之致”弃之不顾,对文学创作和欣赏中始终被奉为至境的“悠远”和“气韵”避之唯恐不及.这是令人失望的事实!

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并非在于当今作家普遍丧失了创造诗意的才秉,当然也不在于他们实践能力的匮乏,而在于对现时代文学的合理存在状态理解上的失误.这种失误的理解大体表现为,或者认为诗意是农业文明的产物,随着现代工业文明的降临,它已成为过时的美学形态;或者认为商业社会和消费文化消解了生活中的诗意,生活在这一时代的人已不再需要诗意;或者认为科技本身就排斥诗意.基于上述理解,某些理论家在不断地阐发着,很多作家在热烈地响应着,彼此呼应的结果,是将诗意从文学的王国中放逐了出去.

其实,这些理解都是错误的.要看到,诗意并不是农业文明的产物,而是由人性中求美的天性催生出来的,也是由人类超越现实的精神决定的,只要人类的天性不发生变化,向善求美这种就永远不会改变,那么对诗意的渴求也永远不会改变.不论是农业文明,还是工业文明,乃至未来的何种文明,都不可能排斥诗意,诗意也永远不会从人类的精神活动中消失.同时,尽管当今中国社会已经并正在步入商业化和消费时代,但这一社会性质也不排斥诗意.因为在这样的时代里,人们固然需求文化快餐,寻求阅读的轻松和兴趣上的刺激,但同时并没有彻底放弃对美的追求,任何一个读者的阅读需要永远都是多元的.相反,商品社会带来的宽松自由,更促成了不同读者群的形成,使文学需求呈现出多元化的格局.在有人乐于接受消费性艺术的同时,也有人乐于接受充溢着诗意的作品,这在当今已是一个无可争论的事实.至于说科技时代排斥诗意,同样是毫无根据的.人类曾经有过将科技与诗意熔铸在一起的过去,也有过将科技与诗意熔铸在一起的今日,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才诞生了科技美学.我们没有理由人为地把科技与诗意对立起来,视二者为水火.也就是说,伴随着人类的精神活动存在了数千年的诗意,并没有因为历史的前进和生活的变化而失去存在的权力.

我们之所以要挽留文学中的诗意,是因为诗意对于文学来说太重要了.文学之所以为艺术,归根结底地说,是因为诗意的存在.“凡是纯文学都是诗”,“文学到了最高境界都必定是诗”.朱光潜先生当年的这一论断绝对是科学的.如果以小说创作来说,那么,“第一流小说家不尽是会讲故事的人,第一流小说中的故事大半只像枯树搭成的花架,用处只在撑持住一园锦绣灿烂、生气蓬勃的葛藤花卉.这些故事以外的东西就是小说中的诗”.朱先生对小说艺术的意见至今仍然是至理名言,它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前进而丧失其真理性.可以说,诗意永远是文学的最高境界,是判定一部作品艺术水准和审美价值的重要尺度.正因如此,当代文坛上个别有独特追求、在艺术上始终保持独立不倚的个性的作家,就没有抛弃诗意.王蒙说他在创作一部作品时,就常常有意追求“一种悠远感”,“作者不仅仅告诉你现在,好像人生能经历到、感受到、体验到的东西之外,还有无限多的悠远”.他所说的“悠远”,实际上就是一种韵外之致,亦即一种诗意.另一位独具艺术个性的作家迟子建也始终没有放逐诗意.她坚持认为一部作品“应该有足够的气韵”,“不然的话,它就像一具僵尸一样,让人感觉不到生气”.“一部没有艺术气息的小说,同我们每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通讯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所强调的“气韵”、“气息”,当然指的也是诗意.

这些理论家和作家的意见和选择是值得重视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握住了文学的真谛.人们常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中国新文学在近百年间的行进过程中,又何尝未曾经历过当时水平和当时意义上的工业文明、商业化和科学技术的冲击?但就是在这种冲击中坚守文学这方圣土的作家,又何尝放弃过对诗意的追求?现在当我们回过头去认真审视这一阶段出现的文学时,谁都不能不承认,那些至今仍然具有生命力、仍然能引起读者阅读兴趣的,恰恰是其中的充满着诗意的作品.不论作家当年在创作时如何追赶社会政治潮流,也不论如何追随工业化的声光电化和商品经济的五颜六色,但经过时间的过滤后,那些缺少诗意的作品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和明日黄花,失去了任何魅力,而那些在拥抱各种时代潮流的同时又充满着诗意的作品,却抵御住了时间的无情腐蚀,至今仍然闪烁着艺术的光泽.伟大如鲁迅先生的小说,其思想的犀利和深邃是普遍的,也是人所皆知的,但当我们今天重读它们的时候,仍旧备觉兴趣盎然的,则是其中那些充满着诗意的篇章,诸如《故乡》、《祝福》、《药》、《在酒楼上》、《伤逝》等等.这段历史上的所有事实都证明,诗意是文学防御岁月酸雨侵蚀的宝贵的防腐剂.对此,今日进行文学创作的人不可不察!

从现实社会和文坛现实来看,呼唤文学的诗意更有特殊意义.因为诗意作为一种情愫和境界,它本身就有一定的感化力量.当社会上很多人都注重物质消费和现世享乐的时候,甚至很多人的灵魂也被商品大潮中的某些负面因素所侵蚀的时候,诗意的力量无疑会起到影响并改善人的过分世俗化的灵魂的作用,阅读和接受中的诗意元素,将会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世俗化的情感.从另一方面说,诗意的复归也能改善文学与读者的关系,使文学重新走到广大读者中去.谁也不能否认,近些年来读者对时下的文学是疏远的.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但肯定与作家把作品写得越来越“像一具僵尸”,越来越像“每天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通讯”有重要关系.一旦读者在作品中品尝不到艺术的味道,“感觉不到生气”,他们为什么硬要耐着性子去读你的索然无味的东西呢?近些年来最早遭到读者疏远的诗歌,不就是因为其中没有了诗意吗?我们不断感叹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创作的质量在逐渐下滑,那么试问,这种下滑与诗意的被放逐究竟有没有关系?我们也不断赞叹20世纪80年代文学创作的辉煌,那么试问,这种辉煌与诗意的存在究竟有没有关系?呼唤诗意的复归对整个文学创作质量的提高究竟会不会产生影响?所有这些问题都值得认真思考.


若要实现诗意的复归,归根结底要靠作家做出努力.我觉得作家没有必要跟风,去追随某种所谓的时尚,不必把个别人创作中的“情感零度介入”与“唠叨叙事”所获得的反响误作现今文学创作的唯一的路,更不能错误地认为它已经成为统治文坛的新行情,进而盲目地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造成创作上的“扎堆”现象.要清醒地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文学,读者大众真正需要什么样的文学,要充分估计到诗意对于文学存在的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在社会人生面前应保持一种诗意心态和诗意情怀,因为作品中的诗意主要来源于作家的诗意心态和诗意情怀,只有以诗意心态和诗意情怀去观照人生,才能发现并创造出具有诗意的文学.当然,文学诗意的真正复归也离不开文学编辑的努力.编辑的审美趣味往往影响着文学的审美样态.作为文学编辑,应有更宽阔的艺术襟怀,不能把个人的口味当作选文的唯一标准,而应坚持选文标准的多元化,只有这样,才能使那些曾经灿烂而今被放逐的诗意得以复归.总之,文学中的诗意的被放逐是件令人惋惜的事,我们有必要呼唤它早日归来.

三、当下文学缺少美

当下文学创作存在的另一严重问题,是文学的天性中固有的美在近年来的创作中普遍地遗失了.作家们不再把创造美当作神圣的目标,正如著名作家张炜近期所指责的那样:“有些所谓纯文学作家的写作,有时候不是比谁写得更好”,“不是寻找更有难度、更有诗意的创作”,而比的是“谁肚子里的坏水更多”.

人们都知道,诗歌是最集中地表现文学的艺术美的一种文体,但在近年的创作中,事实却大谬不然!设法写得更粗鄙更丑陋,成了某些人的“追求”.本来爱情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最美好的情感,也是千百年来古今中外无数诗人反复歌咏的对象,但在当下某些诗人的笔下,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今晚,让我呆在里面/多么舒服,它就该呆在你里面/它就是你的等/你叹口气说完,打起了呼噜/我整夜失眠.”“我在清晨/叹了口气.你抽出你的东西/你拿走我多余的东西/你不再回来.”(尹丽川:《爱情生活》)在这里,人间的一种最美好的情感,变成了单纯的的肉欲活动!本来母亲是人类最神圣的字眼,歌唱自己的母亲,是古今中外无数诗人经常抒写的母题,时至今日人们还没有忘记著名诗人舒婷20世纪80年代在她的《呵,母亲》中写下的优美诗句.但在时下的某位诗人那里,写母亲的诗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谁都可以操我妈/一九七八年/谁操我妈/谁就是我的爸爸.”“如果全世界的男人/把全射进我妈妈的身体/――我就是人类的唯一希望”,“你们操我妈,/就将作为伟大时刻/被载入人类史册.”(丁目:《妈妈》)其卑劣丑恶令人不堪卒读!在这里,文学所应有的美已荡然无存了!当然,这里所列举的作品,肯定是当下文学创作缺少美的恶例,它不可能是普遍现象,但即使是比较好的严肃文学作品,美的缺失也普遍存在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从外部环境来说,有其必然性,这与全球一体化的商品时代和市场经济有关,是商品经济对纯正的文学艺术挤压的结果.因为“在所谓的市场化、全球一体化的语言环境里”,人类的“整个精神状态,都是向下的,不是向上的”.“你如果看一下美国的文学史,包括南美、印度最近出现的一些作家,都是一样的!”(张炜语)在世界各国,这种现象都普遍存在着.对于正在融进世界经济文化大格局的中国社会来说,对于正在和整个世界文学同步发展的中国文学来说,不可能不受到这种世界潮流的冲击,出现这一现象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承认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被动地接受这一事实,此外便别无选择.我们都知道,虽然现实的中国正在积极地融进国际社会,正在与整个世界同步发展,但实际上它也一直走在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道路上,而不是在简单地机械地踩着别人的脚印走.我们的目标是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要实现这一目标,我们的文化建设,当然也包括文学建设,就不能去重复其他国家走过的那条精神向下的路,去写所谓的“下半身诗歌”和“下半身小说”.我们的作家不能不负责任地去写性,去写暴力,不负责任地去抛弃文学固有的美.为了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党和政府曾经非常正确地提出在意识形态领域必须不断地用先进思想教育人,用积极向上的精神鼓舞人,用优美的艺术陶冶人.在这样的社会文化语境中,作家有责任坚持在文学这块神圣的园地里去创造,真正为中国读者献出艺术美,使美重新回到当下中国文学中来.

提出这样的要求不仅是必要的,而且也是可行的!正如前文所说,近百年间的中国新文学行进的历史告诉我们,即使是在商品化的时代里,当年的无数作家仍然固守着严肃文学这方圣土.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降低自己的人格和文格,没有去写什么“下半身诗歌”和“下半身小说”,而是始终不渝地以严肃的态度去对待文学.不论是鲁迅、茅盾,还是巴金、老舍、曹禺、沈从文和艾青等等,都莫不如此.虽然这些人在当时大都没有稳固的生活来源,都缺乏基本的生存保障,但他们从来没有被金钱的力量所撼动,没有因此而与商业化社会同流合污,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对美的追求.正因如此,他们才经得住了时间大浪的淘洗,最终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历史的栋梁.与此相反,当时某些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丧失了理智的人,如张资平等,大写旨在谋取金钱的东西,但却遭到了绝大多数作家的普遍唾弃,也遭到了广大读者的普遍唾骂,连他们自己也感到灰溜溜地抬不起头来等中国现代文学的历史经验有力地昭示我们,在商品经济和市场化的社会里,坚持创造文学的美,不仅是重要的,而且也是可能的!实事求是地说,与当年的那代作家相比,今日作家的生存压力要小得多.今日的作家很少有自由职业者,他们大都从各级政府那里领着固定的不算菲薄的薪水,谁也没有更多的饥寒之虞;多年来还没有听说过哪位作家饿饭的事.社会提供给作家的稳定的生存保障,为作家拒绝商业诱惑、坚持追求文学的美创造了足够的条件!

当然,有这种条件是一回事,能否坚持追求文学的美是另一回事.若想真正实现这一目标,还需要作家不断地进行内在的自我调整,解决自身的修养问题.我觉得作家有理由意识到自己所担当的“人类工程师”的重任,意识到整个社会寄予的高度期待.在商业化的时代里,不仅个人要有拒斥金钱诱惑的能力,更要有鞭笞朽恶的社会观念和社会现象的义愤,以成为整个社会健康发展的良知.为了完成这一社会重任,就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的灵魂高度,抬高精神境界,铸成美好的情怀,从而时时高擎着那盏引导国民精神前途的灯火,给人以向上的精神鼓动.不要鄙视作家心中应有的理想与崇高,“一个作家不管怎样时髦和深刻”,也不要“见到理想、崇高就吓得满地打滚”.(张炜语)同时,还应该正视文学在引导国民灵魂方面的重要性,不要用玩世不恭的心态和姿态,把文学说成是既不能兴邦也不能亡国的玩艺儿,以致把文学降低为码字匠人码出的文字产品而别无深意.要能够在躁动不安的现实世界上,在美丑杂糅的商品社会里,坚持用美好的眼光去看生活,在普通民众风尘仆仆的日常生活中去发现美,创造美,使自己的作品发散着幽幽的美的芳香!且不要以丑为美,彼此之间争先恐后地比谁肚子里的坏水多,比谁的作品写得更丑陋!只有这样,才能使缺席的美回到当下的文学中来!

在呼唤文学中的理想主义、诗意和美的回归时,我们不能不重提路遥,因为他的成功太值得深思了.在当代作家中,很少有谁的作品像他的《平凡的世界》那样长期地受到读者的欢迎(有各种调查为证).之所以如此,原因之一就因为路遥始终坚执理想主义精神,追求作品的诗意和美.他说“一个人应该有理想”,“一个社会也应该有它的理想”,“理想就是明天”.人们“所有的实践和努力都是为了向更美好的方向发展”.由于有这种信念,他总是用理想主义精神去观照和叙述生活,用充满诗意与美的笔触去写世界和人生.他写历史的曲折和社会的灾难,总是写出它蜕变前进的缓慢胎动;他写人的命运的坎坷多难,总是写出人的韧性搏斗;他写人的苦难,总是写出人在苦难中对“人生意义”的追寻;他写人间的各种矛盾,总是写出人际温情;他写黄土高原的贫瘠落后,总是展现生活的诗意.他的作品总是散发着浓郁的美,而没有丝毫的庸俗和无聊.他的作品总能使人在繁乱沉重的生活中,在喧嚣浮躁的尘世间,看到前方闪烁的“灯火”,总能生出阵阵的激动和力量.当然,我们无意要求所有的作家都去选择路遥的路,但路遥的成功却是值得深思的.倘如当下的作家能从他的成功中悟出点儿什么,对于提高文学创作的质量来说肯定是件好事情.

总之,我们强烈地期待着文学的理想、诗情和美的回归!

魂兮归来!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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