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随着互联网在中国的高速发展,以小说为主要体裁的网络文学迅速成为新的文学品种.其中,以关注转型期中国政治、军事生活中敏感地带,体现网友对未来中国战略设想的网络军事小说也在短短数年间占有了重要的一席之地.研究网络军事小说的缘起、发展和传播,对于我们理解转型期军事文学发展的新方向,把握转型期中国社会脉动与思想流变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关 键 词 :网络小说,军事文学,转型期
在世纪之交的短短数年间,以小说为主要体裁的网络文学迅速成为中国文坛一道时代风景线.其中,网络军事小说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这一文学样式关注转型期中国政治、军事生活里各种“敏感地带”,以对国内外政治、军事形势的敏锐观察与思考,以及对既有军事历史的颠覆性叙事而具有了文学与社会学的重要意义.
一中国网络军事小说兴起的文化背景
首先必须看到,网络军事小说的发展依赖于中国互联网的飞速成长.从1987年钱天白教授发出第一封来自中国的电子邮件起,到2008年7月第2.53亿位中国网友上线,中国的互联网经历了一个跨越式发展历程.网络文学包括网络军事小说便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当代文学的一种独特样式,并引起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如中南大学一批学者组建的“湖南省网络文学基地”,就推出了网络文学研究的系列丛书①,中国作家出版集团等主办的网络文学十年研讨活动,中国社科院文学所承担的有关网络文学的国情调研课题②,以及第一部《网络文学发展史》③的诞生等等,都表明网络文学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样式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没有网络就没有网络文学,当然也不会有网络军事文学.
其次,网络军事小说的发展亦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国防教育与军事知识的不断普及有关.1955年,国家按《兵役法》要求,开始了学生军训试点并推向全国.1985年,军事理论课也被纳入了高校课程之列.2001年,全国人大更是以《国防教育法》的形式,明确了大、中、小学乃至全社会公民接受国防教育的权利和义务.据2003年教育部对部分普通高校国防教育情况的调查显示,占96.2%的高校已经将国防教育列为必修课,在已开展国防教育的高校中,约有85.3%的高校成立了相应的教学组织军事教研室④.近60年来,民众的国防观念与素质大大提升,尤其是青年,对军事知识和现代战争有了相当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一大批关注军事的作者群与读者群.全民国防教育水平的提升直接导致了军事出版物的繁荣,据全球最大电子期刊平台佐罗网统计,至2007年底,中国主要军事期刊已有102种,其中军事普及性刊物有11种,发行量最大的《军事知识》已达每期40万份,而发行量较小的《军事史林》和《轻兵器》也分别有8万份和6万份之多⑤.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中国军事爱好者数量之多.如表一:
再次,改革开放带来的思想解放与个性空间对网络军事小说的发展也是一种不可忽略的原因.我们知道,军事生活很大程度上属于国家政治生活,涉及许多敏感问题,往往有较大的言论限制,没有较宽松的社会言论条件必然限制文学发挥的空间.据统计,1978年,中国仅有105家出版社,而到了30年后的2008年,出版社已有近600家,1978年,中国有186家报纸,2007年底已达到近2100家,1978年,中国共有期刊930种,2008年,已增加到9000多种,新生的出版传媒也如雨后春笋般从无到有,至2008年,电子图书已有50多万种上市、通过数字化和互联网传输的报刊亦达3万多种.在此期间,个人写作变得越来越平常,越来越自由,过去被认为是“敏感”的军事题材,也已不再是部队宣传机构的专利.网络的兴起,更为敢写、愿写,却不想走繁琐出版程序的作者们提供了难得的创作环境.尤其是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建设强大的军事力量,确保不再被外国列强凌辱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中国公众思考的焦点之一.因此,通过文学想象,对中国崛起方式及其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的探讨,便成为文学创作的时代要求,而网络军事小说则是最贴近这一时代要求的文学样式之一.据笔者统计,在最大最专业的网络军事小说集散地铁血军事•,读书网上正式刊登的军事小说中,超过40%的作品以中国参与的未来战争为主题,其中相当多的作品以中国复兴为故事的结束,这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国力迅速发展与百年民族悲情共同作用在国民思想上的深刻印记.
二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发展历程
笔者认为,中国网络军事小说十多年来的发展历程大致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1998~2002年,这是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发轫时期,在这一时期,网络军事小说的创作及阅读都更像是兴致所致的消遣行为.由于当时上网单位更多集中在行政、金融、院校及服务业(如网吧)领域,上网者普遍为高收入人群,其中又以知识分子居多,因此这些作品在风格、题材和情节等方面大都模仿传统的严肃文学作品,个性化程度不够.更早期的网络文学作品也成为这些先行者们的借鉴对象,如1999年底在网上广为流行的小说《一个军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台湾作家蔡智恒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军营版.该作品也是目前公认的比较早的网络军事小说.还有一些作品则喜欢以俄国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为蓝本,通过全知全能的视角,审视战争中从统帅到战士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一些情节的描绘上也充满了托尔斯泰味,最典型的,莫过于网络未来战争小说的“鼻祖”《从春秋走向战国》.此时期的作品追求叙事的宏大性、正剧性,集体主义意识较强,对私人生活、个性情感表现不多.创作方法基本属于传统现实主义的文学叙事.
第二阶段为2003年~2005年,这是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市场化时期.在这三年里,随着宽带的普及,网络用户急速增加,潜在的巨大商机使网络文学成为商人们垂涎三尺的香饽饽,在大量网络文学被出版社印成纸质书的同时,各种付费文学网站也如雨后春笋般兴起,网络军事小说概莫能外.在这一时期,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内容和形式也出现了较大的分化,除了传统的战史军史、部队生活、未来战争等题材外,纯属虚构的架空历史、军事玄幻也从边缘走向了主流,叙事的角度从以往清一色地追求宏大性、史诗性的第三人称视野,变得更多地从第一人称小视角,以小窥大地展现战场的风云变幻.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网络发表的低门槛,和上一阶段相比,作品的水平亦显得更为参差不齐.这一时期的著名作品有:“卫悲回”的《夜色》、“不胖老高”的《铁血风云》和杨叛的《北京战争》等.此外,随着部队和地方网友交流的急剧增加,这一时期的网络军事小说出现了部队作者与地方作者的差异性:前者往往喜欢以青年官兵的成长进步及爱情为主要题材进行创作,而反映重大题材和武装冲突却比地方作者少得多,这一方面与部队严格的宣传纪律有关,另一方面也显示了真实的部队生活与幻想的军旅生涯间存在的巨大差异.在文字表达能力上,部队作者常逊于地方作者,这也反映出了部队与地方人员在文化水平和文字能力上的差异.但是,通过部队与地方作者的交流,共同促进了网络军事小说的发展,亦为这一文学门类在日后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三阶段为2006年至今,这是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实体化与再确认时期.这一时期,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网友人数与日俱增,出版商纷纷上网淘宝,对于作者而言,将其作品上网连载成名出书成为新的传播模式.据铁血网不完全统计,自2005年7月网友“卫悲回”的小说《夜色》被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后,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整个网站共有22本作品受到了出版商的青睐.由于出版具有相当高的门槛,创作好的军事小说就需要对军事、政治、历史、人性以及自然科学的专业知识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中国网络军事文学的风格悄然发生了变化:作品逐渐改变了过去天马行空的文字狂欢,也减少了对敏感题材的猎奇,在保持活泼幽默、轻松自在等特质的基础上,更多地朝着经典军旅文学的方向靠拢,作品的严肃性明显加强,游戏性淡化,并明晰了与玄幻小说、武侠小说、游戏小说之间的界限.这一时期,可以称为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再确认阶段,尽管现在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本时期的代表性作品有“漠北狼”的《兵王》、“万恶的狗头”的《,士兵》和“一仓康人”的《狙击手》.
从这十多年的发展历程可见,中国网络军事小说走了一条由实及虚,又由虚返实的路径,即由仿严肃文学进入通俗文学再回归严肃文学,这和其他网络文学门类的发展历程是截然不同的.笔者认为,这种回归现象的发生,一方面与此类作品的创作者往往有部队生活经验,或者对战史、武器、兵法有爱好和了解,现实中发生的种种军事现象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题材与灵感有关,另一方面,网络军事文学的受众往往是对军事、政治、经济等有一定素养、对现实有一定关注的中青年网友,过于天马行空的幻想并不能为读者接受.所以,网络军事小说回归严肃是有其内在的文学和社会依据的.
由于网络具有高度自由性和交互性特征,推动了文学创作的踊跃,使没有受过多少文学创作训练的人也能够在网友们的评头论足下走上先出名再出书的道路.于是许多出版社也设立了专职网络编辑,在网上寻找有潜力的作品并加以出版,网络军事小说亦不例外.自2006年铁血网连载的小说《挺进大洋之王牌飞行员》被长征出版社出版后,当年该网站就有五部原创作品被印成了铅字,2007年,这个数字增加到了7部,而到2008年的1月至10月,被出版及签约出版的作品就有12部,达到了前两年出版数量的总和.
三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创作趋向
目前,网络军事小说大体上有未来战争、军事历史、军事奇幻、部队生活、特工小说、生活等几大题材类别.据统计,从2004年初铁血读书网重新开放至2008年10月6日止,共有755部作品列入《铁血书库》的“军事小说”类别,其中未来战争小说354部,约占总数的46.89%,军事历史小说168篇,约占22.25%,以架空历史及玄幻为内容的军事奇幻小说,共有108篇,约占14.30%,而反映部队官兵生活的有68篇,占总数的9%,此外,还有特工谍战小说26部(3.44%),反映故事的小说17部(1.06%),以及其他小说14部(1.85%).可见,未来战争和军事历史约占网络军事小说的70%,这充分反映了当下网络军事小说的题材热点所在.如表二:
进一步分析不难发现,在未来战争的作品中,几乎都是写中国或中国大陆作为其中一方参加了一场(甚至多场)对外战争,从早期的《醒狮》(作者:卫华),到2008年9月登上铁血读书首页的《复兴方略》(作者:roger).这类作品的层出不穷,表明了网友们对于国家安危的高度关注.而反映国内战争的作品几乎没有,这也从一个侧面显示了网友们对中国社会的凝聚力充满信心.在这些小说中,表现“台海战争”的占了相当大的数量(如《共和国之辉》、《醒狮》、《2009台海战争》等),作者们常常不忘展开合理想象,描述了“台海战争”引来美、日诸强干涉,中国被迫与西方世界展开全面战争的情景.这反映了国人在经历战争以来百年历史悲情后对实现祖国统一,在军事上建设强大中国的渴盼之情.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些小说形成了“中国必胜”的类型化写作风格,可是随着网络资讯的发达,写作空间的拓展,一味不顾实情幻想胜利的写作范式在逐步动摇.从《2009台海战争》起,对中国能否打赢未来战争,是否值得付出战争的代价等问题开始了深刻的思考.
在未来战争小说中,除“台海战争”题材外,还有一些反映中美、中印、中俄、中日冲突的作品.比如在军事历史及军事奇幻类作品里,取材自抗日战争的作品占了相当大的份额,而这些作品在赢得了巨大点击率的同时,也纷纷被出版商看中,由网上走到了网下.《祖上光荣》、《抗战狙击手》等作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一现象,除反映二战后仍深深存留在中日两国间的历史芥蒂外,也与近年来日本右翼势力兴起,拒不承认二战史实的无耻行径有着密切的关系.然而,随着网络军事小说在实体化和再确认的过程中向严肃文学靠拢,以及近年来中国网络管理的逐渐严格,与现实政治紧密挂钩的未来战争小说新作已逐渐减少.
在紧贴时代脉搏之余,网络军事小说同样无法拒绝1990年代以来席卷全球的“奇幻浪潮”. 从时代心理分析,随着现代性给人们带来的普遍迷茫感,在幻想的空间里寻找社会的认同和心灵的港湾,靠天马行空的想象写小说也成了一种时尚,于是在网络军事小说的写作上,就出现了玄幻军事小说和架空历史军事小说(统称为军事奇幻小说),这类小说往往遵循主人翁进入异时空、化身成为大英雄、最后改变历史进程的模式,比如《新中华1911》、《地球传奇》等.总之,描绘另一个时空中的军事斗争故事、现代人通过某些情况回到过去建功立业或者带有“戏说”的成分再现古代战争成了军事奇幻小说这一新兴小说门类的不变主题.比如《抗日从原始社会做起》、《混在三国当军阀》、《玄武门》等都带有很浓的戏说游戏色彩.这些现象说明,中国网络军事小说既有深刻植根于现实生活的一面,也有在现实基础上更加自由浪漫的想象一面,虽然这些作品在艺术上和知识上还有需要加强的地方,但是这一文学门类仍然是富有生机并具有创造潜质的.
四中国网络军事小说的审美特质与局限
随着1990年代以来市场经济改革的逐渐深入,如今,在具有高度自由性、交互性的网络面前,网络军事小说更是以其阳刚的英雄主义话语和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关怀而在网络的话语风暴中,显得格外耀眼.
虽然很多作品的艺术风格和思想深度都显得比较稚嫩,但是其中高扬的英雄主义情结,反世俗,追求崇高理想与个人价值的完美统一却几乎是网络军事小说的审美共性.例如,在《抗战狙击手》、《祖上光荣》等抗战题材作品中,作者都不约而同地通过对一个人用尽全部力量和智慧对抗侵略者的铁蹄,成功塑造出了像萧剑扬和“太爷爷”这样的孤胆英雄的形象.除了历史题材作品,在未来战争小说中,这样的孤胆英雄也不鲜见,譬如《夜色》中的“我”、《华夏特种兵》中的“凌峰”等等.这些人物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惧痛苦、勇往直前、保卫国家的信念异常坚定.这就和近年来军旅小说集中于描写部队琐事,在提干、退伍、转业上大做文章的内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除了弘扬英雄主义外,网络军事小说还寄托了国人对百年强国梦想的追寻,并反映了公民对参与公共事务的积极性在提高.《孙子兵法》有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近年来,中国高速发展,国力日隆,《大国崛起》的呼声日益增强,而中国与一些邻国和国际强权近百年来的历史芥蒂和领土、资源等问题乃至意识形态纠纷都为网络军事小说的作者们借文学作品抒发自己的情怀,表达个人的看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平台.因此,无论是借小说弘扬国威的《华夏特种兵》,还是表达盛世隐忧的《龙咒》都引起了网友们的强烈反响,乃至热情讨论.
然而,网络军事小说艺术上还存在着不少缺陷:目前网络军事小说类型化严重,不同小说之间写法类似,小说结构与人物定位单一,叙事策略以平铺直叙为主,较少使用悬念和“转角”,不能很有效地将战争中的人性加以生动展现,对现今的军事科技、战争形式、部队生活缺乏了解更是大批网络军事小说作者无法克服的障碍.同时,我们还应看到,随着网络军事小说作者与读者的日趋成熟,拙劣的模仿之作也越来越没有市场,而那些艺术性强、思想性高的作品仍然受到作者和市场的追捧,比如在2007年新浪网选举的“文学作品中最佳军人形象”的活动中,有四席被网络军事小说中的人物所占领.
总的来看,当前中国的网络军事小说和其他的网络文学门类相比只能算是沧海一粟.据2008年9～10月间进行的不完全统计,在华文主流搜索引擎百度网搜索量排行榜前十名的文学站点中,军事小说占总刊登量的平均比例约为2.23%,同时,最高为8.59%(啃书网),最低为0.0%(文学网、四月天文学网及小说阅读网),也正是作品相对稀少的缘故,不少文学网站都把“军事”和“历史”小说合为一类.
从上表还可以发现,在面向女性读者的文学网、四月天文学网和书院上,军事小说的刊登量异常稀少,几乎为零.但在男性读者较多的啃书网、等网站上,军事小说的刊登量明显高于女性读者较多的同类网站.这充分说明了网络军事小说的接受有着显著的性别差异,也反映了网络军事小说的总普及率不高的事实.同时,根据权威网络流量统计机构aleax在2008年11月14日的统计,我们发现,在浏览量排名上,中国最大的五个著名军事网站铁血网、中华网、千龙网、超级大本营和前线军事社区的排名和排名前五的文学网站相比,虽然并不占优 (如表四),却也不落后太多.
这就说明,文学网站比军事网站更受网友欢迎,而文学网站上极少刊登军事小说这一事实更是在告诉我们,网络军事小说的普及率还有待提高.从军事网站自身排名的情况来看,具有一定新闻采编能力和门户网站特性的中华、铁血、千龙网的浏览量大大高于单纯为网友提高交流平台的超级大本营与前线军事,这表明大多数军事爱好者上军事网站的目的除了参与军事方面的讨论外,便是及时了解国内外重大军事动态及重大国际政治事件,写作与阅读军事小说只是广大“军迷”们茶余饭后的副产品.不过,随着网络文学创作的商业化与专业化发展,一些作家,特别是军旅作家选择在互动性较强,发表门槛较低,且易于对文章进行及时修改、补充的网站上发布自己的作品将成为新的趋势,这就会为网络军事小说的繁荣带来不可小觑的推动力.
注释:
①许苗苗:《网络文学:现状及问题》,见.省略./Article.aspID等于43416
②③.省略/mh/action-viewnews-itemid-4962 .
④刘大维、汪强:《对普通高校国防教育的现状分析和对策研究》,《湖南科技学院学报》第27卷,2006年第4期.
⑤all.省略/mag2/shehuikexue/junshi/ .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中文系)
责任编辑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