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江苏阜宁离我蜗居的这座小城不算远.如果有哪个朋友告诉我说,阜宁已经被一家“散文学会”授予“中国散文之乡”的称号,而且最近还“揭了牌”,而且场面搞得还“很隆重”,题字者、致贺信者、出席者从“国学大师”到一大批有头有脸的文界、政界的两栖人士,蔚为大观,我一定会认为这是朋友在跟我开一个“黑色幽默”式的玩笑,或者是哪个行为艺术家创作的一个揭示这个世界的荒诞的行为艺术作品.要命的是,这个消息我是从公开出版的报纸上看来的,白纸黑字,不容疑惑.
真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怪只怪笔者平时没有读报习惯,又不喜电视和网络,未能与时俱进紧跟时代,才会在偶尔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大跌眼镜!其实恰如先哲所言“阳光底下并无新事”,有朋友跟我讲,早就有贵州开阳被一家“散文诗研究会”命名为“中国散文诗之乡”的消息在坊间流布,朋友怕我不信,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用“百度”一搜,果然!
原来只知道有“泡沫经济”一说,现在知道了：文学也是可以制造泡沫的.既然已经有了“散文诗之乡”、“散文之乡”,所谓“前例既开,欲罢不能”,可以想见,在不久的将来,“小说之乡”、“诗歌之乡”之类必会应运而生,只是当这些“之乡”还没有最后拍板“花落谁家”之前,又会有多少背后的角逐在暗中进行,又会有多少非文学的关系在暗中运作,就只有鬼才会知道了!
如果阜宁地方在散文方面确有丰厚的历史积淀和民间基础,给个“散文之乡”的招牌也未尝不可.事实上白话散文在中国从发端到现在也只有不到100来年的历史,在任何地方可能都谈不上“丰厚的历史积淀和民间基础”吧?而这家散文学会给出的“散文之乡”的依据尤为好笑!在各种评奖、挂牌、排行满天飞,令人目不暇接真伪难辨的今天,有一两个或多个散文作者得奖可以作为授予“散文之乡”的依据吗?文学作品跟“麻油大糕”（真正的阜宁特产）不同,文学作品的价值需要经受长时段的历史的检验；有几名散文作者被吸收入这家散文学会可以作为授予“散文之乡”的依据吗?只要这家散文学会愿意,它可以接受更多的人加入,不是吗?至于说有多少多少散文爱好者活跃在本土,更为可笑,这个数字可以是数百,也可以是数千,甚至数万,因为这样的数字根本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虽然没有亲临现场,我也能够想象阜宁“散文之乡”授牌仪式的热烈与火爆,用宋丹丹的话说,那想必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只是这种热烈昂奋与文学所真正需要的气氛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上个世纪90年代初中国社会经济急剧转轨时期,曾有过关于“纯文学的出路”的讨论,但是事实证明,恰恰是90年代以来,文学创作进入了共和国成立以来的最好时期,文学离开了社会关注的中心,遁入社会的边缘,然而正是文学的边缘化卸却了文学身上的时代的重载,使得文学反而有可能真正抵达生活的最幽深之处,抵达人的灵魂的最幽深之处.如今,四处甚嚣尘上的“作家明星化,创作场面化”又试图把文学重新拉回社会舞台的.然而,我想,真正的作家必能自绝于这种浮华与喧嚣,一个真正深得文学个中三味的作者即使身陷热闹,也必能对周围五色缤纷的喧哗充耳不闻,从而保持内心一种安之若素的清幽和沉静.我从朋友的电脑上看到的一些散文作者在网上的“自豪”、“感奋”的留言,让我哭笑不得!我将怕再去阜宁,因为当我再进入阜宁地界的时候,想必可能面对一个“中国散文之乡欢迎你”这样的招牌,我的胃口和心肠使我咽不下这片黄菜叶!如果文学从此真的就能写在招牌上招徕远客,如果文学真的能靠场面的推动、组织的规划、上司的关怀从而实现其繁荣,我将从此远离文学,并从此厌恶文学!
其实,单从文学的角度是很难把“散文之乡”的一类事情说清楚的.这次事件虽说是借的文学之名,但却跟文学无关.跟什么都可能有关系,就是跟文学无涉.这一点“授”“受”两方其实都心照不宣――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你真的以为他们意在繁荣阜宁地方的散文创作,无疑会成为世人眼中的弱智.这里我只是想提醒散文学会这类社团组织,“牙防组”事件尚未尘埃落定,非政府的民间组织（NGO）已经进入人们置疑的视野.类似的机构也该从“牙防组”事件吸取教训,即使可以置文学的尊严于不顾,也该为自家的声誉计,学会自我约束,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心中有数.
鲁迅先生曾批评过国人的“不认真”,说中国人做事是“招牌一挂,就算成功”,前不久,我还痛感于时下的形式主义之风的泛滥,写了一篇小文《读鲁迅,看今天》.然而,这次我倒真的希望当地只是那么形式主义一下子,“招牌一挂,就算成功”,万不可当真运用行政权力来“推动地方的散文创作”.因为,“招牌”已经挂出,如果“认真”起来,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使“散文之乡”的招牌名至实归.熟悉地方行政系统运作的人都会想到,那无非又是“奖勤罚懒”,外加给各乡镇制定“发表指标”那一套,我们能指望这样的运作下搞出来的所谓“散文”有多大的文学含金量吗?
就在这篇小文即将收尾的时候,我顺手在学生送来给我看的一个荒诞独幕剧的结尾添加了一段对白：
“您这是等”
“赶集.”
“去哪”
“阜宁.”
“干啥子?”
“买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