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中国宋代的徽宗皇帝和波斯帝国萨非王朝时期的太美斯普一世深深陶醉于自己营造的艺术花园中,并试图将其作为终生之归宿,虽然最后事与愿违.
关 键 词 宋徽宗 太美斯普 艺术 花园
当历史的薄雾渐渐散去,有两座东方皇帝的艺术花园先后逐渐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它们分别是约100年前中国宋代的徽宗皇帝和波斯帝国萨非王朝时期的太美斯普一世营造的艺术花园――一座可以使他们精神得以慰藉的花园.
宋徽宗和太美斯普一世中间相隔有389年的时空距离,但是却有着太多穿破时空的相似：他们同有万众瞩目的显赫地位――一国之君,却都热衷于艺术,不谙政事；因为他们以最高统治者的身份对艺术的挚爱使得当时期王朝的艺术异常繁荣；他们缺少对政治的热情,深深沉溺在自己心事向往的艺术花园之中,为园内的祥和与芬芳,水波和笑声陶醉.在这所庇护心灵、慰藉精神的艺术场所中他们流连忘返,并试图将其作为终生之归宿,虽然最后事与愿违.
赵佶为中国北宋王朝第八位皇帝,在位25年.从小在皇宫艺术氛围熏陶下成长的徽宗天资聪慧,对艺术一往情深,几十年痴心书画、声歌、词赋,钟情苑囿、花木、奇石,他对艺术鉴赏与均有独到品味,别具风韵,透露出超常的综合艺术修养.爱丹青胜过爱江山,显然皇帝对艺术的热情远远超出了对政治的热情,权力对宋徽宗的吸引力远远比不过一首诗歌、一卷绘画、一具奇石.
对于绘画,徽宗皇帝擅长和偏爱工笔花鸟画,对人物、山水画等也有一定的造诣.他署名题词的传世作品非常多,虽然相传很多是宫中高手画家的之作,因为一来徽宗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使再不愿理朝政也要批阅奏章吧,二来徽宗艺术爱好门类太广都使其没有宽裕的时间去对工笔画细描设色.现在的许多专家们仍然在笔墨、树枝间努力寻找不合皇帝御笔的证据,但从《腊梅山禽图》《五色鹦鹉图》《芙蓉锦鸡图》等画面所透露出的独特审美和气韵表明即,使不是皇帝亲手绘制,也一定有其参与指点.那些花鸟工细传神,设色雅致,不尚铅华,而得自然之趣.其中要特别提到《瑞鹤图》,这幅绢本设色的工笔作品被公认为是他的御笔真迹,最特别之处在于作品构思奇巧大胆,为中国绘画史上的首次突破.画面下方一组宫殿,上方祥云环绕,盘旋飞舞着十八只神态各异的丹顶鹤,有两只气定神闲站立在宣德门的檐角上回首对望,皇城宣德门只描绘出屋顶上半部分且只占画面的三分之一,三分之二为碧青色的天空和飞鹤,画面传达着清逸祥和吉庆的气氛,这样奇绝的构图在那个时代包括之前都未曾有过,看过令人过目不忘,不愧为惊世绝品,是徽宗皇帝超凡的艺术禀赋所创造的.徽宗皇帝笔下的花鸟数量和种类不在少数,看来瑞鹤最能传达出徽宗轻盈洒脱的气质,以至于由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独创的瘦金体书法,也被后人称为“鹤体”,这个称谓果真如其人,徽宗具有鹤的清逸气质,仿佛他就是那只永远在宣德门凌空飞翔的丹顶鹤,在不朽的时空中找寻自己外面的精神.
徽宗皇帝创作的人物画有《听琴图》《文会图》《西园雅集图》等,画面中的文人墨客以文会友,以琴会友,均透露出中国文人的高古气韵,作品带出一种纤尘不染的明净感.徽宗把他的生命体悟投射在了他创作作品的每一纤维之中.能够在书法、绘画等艺术领域均有独创且个性夺人,独具王者气魄的可谓前无古人,这是只属于宋徽宗的气质性情.
一个王朝艺术的繁荣与当时统治者的保护和支持一定有着密切关系.宋徽宗与太美斯普都曾对国家的艺术投入极大的热忱和支持,对当时王朝的艺术发展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宋徽宗对国家书画艺术发展的最大贡献之一就是对于国家画院的创建和发展.他建设性地提出在科举中建立画学,画学分科详细,有佛道、人物、山水、鸟兽、花竹、屋木六科.还在朝廷首开先河设置了翰林图画院,那是中国第一家规范的“皇家美术学院”.翰林图画院罗致天下著名画家,专门为国家从事绘画工作,创作高水准的美术作品.据《宋史选举志》记载,当时这所学院有一套详尽的课程计划和教学方法,并有一定的招生、考试制度,以及在教学、寄宿安排等方面详细的管理办法.宋徽宗亲自督管,对画院教学要求非常严苛,他常命人定期选送宫廷所珍藏的名画精品到画院,供画家们临摹学习,同时要求画家们深入观察写生,师法自然,有时间他还亲自教学考核,周密不苟.由于徽宗的严格要求再加上他自己的身体力行,这所画院为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绘画人才,如后来南宋的著名画家李唐、苏汉臣、王希孟等均出自画院.这一时期也因为徽宗对画院特别的指导和关照,画家的地位显著提高,在服饰和俸禄方面的待遇都比其他艺人为高,社会普遍对画家做出不同以往朝代的认可.这时期成为中国历史上宫廷绘画最为兴盛的时期,中国绘画史因此留下了大量佳作.
徽宗主持建立了直供皇室享用的物品造作局,并且广收古物和书画,扩充国家翰林图画院,他本人为张择端的历史长卷《清明上河图》的第一位者.因为酷爱此画,因此用他著名的“瘦金体”书法亲自在图上题写了“清明上河图”五个字,并钤有双龙小印.另外皇帝还指派专人将这时期宫廷内丰富的书画、古器物编纂为《宣和书谱》和《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等书,为当时宫廷的历代书画艺术品做了详尽的汇总、归档和记述,这些著录完备,篇幅庞大,不失为巨著,为今天研究古代绘画史提供了重要史料,为研究中国宋代历史留下了极其难得的图像资料,想来这些都是徽宗自然天赋赋予他的气魄和远见卓识所为,那些作品中均留下了徽宗自己的艺术行为和艺术热情.
现遥想当年这位特别具有书卷气的皇帝品竹调丝、吹弹歌舞、伏案挥洒笔墨、俯首赏味古器之时,那是怎样的畅快抒怀、神清气爽?当他在自己构建的艺术花园中行走时,那是何等逍瑶、惬意和从容?
事实上宋徽宗曾主持建造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花园--艮岳.据说这是一座神奇浩大精美的空间艺术,建造耗时6年,可惜在它完工的4年之后,毁于金人的入侵,一座传奇美妙的花园从此消失,我们再无缘看到它的原貌,想象也只能借助于前人曾经对艮岳的评论：“真天造地设,神谋鬼化,非人力所能为者.”这所园林传达出了综合而复杂的东方美学.今天从艮岳毁坏后散落在各地的太湖石似乎可以依稀幻想艮岳的神奇美妙,也依稀仿佛看到那曾萦绕在艮岳上空渺渺的白雾,久久不愿散去. 宋徽宗曾长久地沉醉于他的艺术花园,直至家国破灭,客死他乡.“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徽宗在诗中写下了难言的哀怨和凄凉.国家沦亡烟灭了但他的艺术梦想没有随着生命的无有而烟灭,宣德门上空的瑞鹤依旧徘徊飞翔,从来没有离开,徽宗的鹤体也一直影印在历史的碑石上,从未磨灭.
与宋徽宗相似,太美斯普是位疏于政治却勤于艺术的波斯帝国的统治者.太美斯普（Shah Tahmasp,1524年-1576年在位）为波斯萨非王朝（1502年-1736年）的第二位皇帝,太美斯普又译做塔赫玛斯普,在这里我个人以为前面的译名更切合这位热爱艺术的皇帝.
太美斯普十岁继承王位,自幼成长于艺术氛围浓厚的赫拉特城,身上自然包裹和散发着一层浓厚的艺术气息.他深切热爱艺术、支持艺术,热衷绘画和鉴赏,他与当时著名的细密画家宫廷画师苏旦穆汉默德既是师生也是密友,曾长期共同进行艺术创作.太美斯普还以王朝统治者的身份热心赞助绘画、书籍、建筑、地毯和其他艺术品,如和研究中国陶瓷,今天伊朗国家博物馆里还可以看到很多那个时期元代青花瓷.当然,对艺术的赞助之风一方面缘于太美斯普本身对艺术的钟爱,另一方面缘于那一时期波斯一位学者对统治者的忠告：“一个时代的苏丹和尊贵的王子都要拥有一群迷人而聪明的细密画画家,让他们为高贵的王室服务,这样可以增加王室成员的才智,娱乐他们的心灵--这些是他们的臣民的心灵得到平和与安详的保证,王室总是赐予这些艺术家恩惠”. 太美斯普欣然接受这一忠告,全心全力尊重和支持艺术,对中亚和波斯的传统文化充满敬意和神往,并以实际行为对艺术家给以巨大经济支持.首都大不里士云集了大量的优秀艺术家,那里一度成为当时重要的艺术品设计和生产的中心.另一个重要的史实也足以表明太美斯普统治时期对细密画的巨大推崇,那就是历史记载在太美斯普统治的五十二年间,是萨非王朝细密画的黄金时期,这时期出现了许多伟大的细密画家和作品,是波斯美术的一个高峰.这个历史划分十分明确,在这以前波斯细密画刚刚走向成熟,这之后走向衰败.
13世纪至17世纪间在波斯文化影响范围内发展起来的波斯细密画,是伊斯兰细密画的主要代表.波斯细密画一般是以书籍的装饰或插图为主的非宗教绘画,画面小,笔法细腻而华丽,是非常具有波斯意味和气质的绘画.细密画被土耳其现代作家帕慕克视为“思想的寂静和视觉的音乐”,波斯细密画家们一生致力于绘画,对绘画的最终理想是渴望失明!因为失明就是寂静,是画家绘画的极致在安拉的黑暗中看见事物,伟大的画师们孜孜不倦地寻找潜藏于颜色中,超越时间外的那种深邃的黑暗.我想这种极端方式应该也可以被理解为波斯人无限接近美的一种方式,是超越物质之美后的精神的自由解放,达到无限的灵魂之美,太美斯普当时或许也心存这样美的感情和愿景.
太美斯普统治时期与宋徽宗时期一样,由于他们对艺术的强力支持,培养并出现了一大批十分有成就的画家和杰出的作品,最有知名度的画家是阿迦米拉克和苏丹穆罕默德,米尔赛义德阿里等人,他们都是当时著名的细密画家大不里士画派的奠基人毕扎德的学生,太美斯普在位时期还组织设立了规模宏伟的皇家图书馆和绘画工作室,这与徽宗又是惊人的相似.一大批著名的艺术家和诗人被召集在宫廷的图书馆和工作室里,他们一同摹写、绘制豪华精美的手抄本和细密画.当时细密画主要用做文稿、装饰封面、书籍插图,插图内容通常描绘波斯的寓言、传说、爱情诗篇及帝王、英雄的传记,艺术家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坐在桌前完成这些浩大的工程,用纤细的画笔无以复加地塑造动物和人物的形象.细密画一时在宫廷、贵族中广为流传,王公贵族们以玩赏和细密画作为一种雅趣,这也间接促进了细密画的发展,使当时绘画局面表现出十分兴盛的景象.
太美斯普统治时期包括整个萨非王朝时期的宫廷细密绘画都充满了欢愉、繁华、奢侈的气氛.既坚守民族装饰风格,充分发挥阿拉伯几何纹样和植物纹样作用,追求平面空间丰富的视觉享受,同时又接受中国传统山水画技法.使画面中各色的岩石、花果树木、天空云朵、宫殿花园等表现的繁复满密,无以复加.画面中看不到晦暗与痛苦,这样仿若天堂花园般美丽的景色任何人看到都会心醉神迷,目不暇接.太美斯普也一度沉迷其间,让视线久久停留在平面的神秘理想世界中.这也与干燥的中东地区的地理环境不无关系,出于对荒芜地貌的心理补偿,波斯游牧民族梦想中的家园是： 繁花似锦、莺啼鸟啭、河流清冽、满目葱茏.花园成为欢乐的保证、精神的寄托和文明的象征,历代君王们都爱好园艺.太美斯普也热衷建造宫殿花园.他喜欢在户外进行各种活动,努力把户外风景延伸成为宫殿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时期的宫殿至今已多被毁坏,现在只有从欧洲人的游记和绘画中才能大致还原它们的基本面貌,在这些描述中我们可以大略知道当时的宫殿和花园中：树木疏密有致,花草井然有序,馨香袭人,喷泉在中庭流动,墙壁四周装饰着图画,君王和朝臣们欢宴时能随时观赏窗外花园,仿若沉浸在天堂般的美好中等
太美斯普在位时期还完成了一件重大且有意义的事：继续组织大批画家绘制父王在位时未完成的大型民族史诗《列王传》（《王书》）,这是当时宫廷藏书中装帧最豪华精美的图书,著名画家毕扎德用毕生精力主持绘制了此件作品,他把伊斯兰画家安排繁缛秩序的能力与中国绘画的优雅意境完美结合在一起,使整部作品精细典雅、富有装饰意味并充满神秘精神启示的氛围,耐人寻味.为当时绘画和书法艺术的典范,被世人称道,这部豪华精美的图书还被当成宣扬王国荣耀的艺术品.遗憾的是由于历史原因现在它已保存的不够完整,我们再也不能看到它们的全貌.
现实终归没有一贯美好下去,因为政治原因,首都大不里士被占领,太美斯普被迫迁都加兹温,老师兼密友苏旦穆汉默德离世,这样的双重打击使其后半生黯然神伤,掠去了他对艺术的热情,成为一个离群索居的禁欲主义者.太美斯普不再沉迷艺术也不再赞助艺术,他关闭了大不里士的绘画工作坊,从此也彻底关闭了那扇自幼便向他开启的艺术之门.而在太美斯普死后,细密画艺术更是受到致命的打击,在十多年的王位争夺斗争中,细密画一度停滞,虽然几十年后,伊朗对细密画艺术家的启用又得到恢复,却再也无法挽回衰颓之势,无法回到细密画曾经的辉煌.
现实政治上的不如意,使得宋徽宗和太美斯普曾经精心营建的艺术花园杂草丛生,荒芜破败了,真实的花园楼台已不复存在,虽然结局一样的令人扼腕,但那花园中的存留下来的艺术光晕还是依稀闪耀着别样的光芒,让我们后来的人对这艺术的光晕向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