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王小燕

新主管人员确定下来时,我差点没晕过去.

人事令上明明确确写着“王小燕”,经理的签名龙飞凤舞的直晃我的眼.


王小燕何许人也?大专学历,农村背景,脸蛋尚可,身材圆肥,说一口土得掉渣的河南普通话.当初与我一块面试时,都没被主管好好看一眼,只因她要求低,不计薪酬,加班免费,主管乐得请个能跑腿又便宜的,她这才被破例招了进来.

招来打杂的和正经干活的待遇天壤之别,我的办公环境宽敞舒适,靠窗,空气好,办公桌上还摆了一盆养眼的绿色植物,电脑是新配的,大屏幕,网速飞快.再看王小燕,主管在角落里给她摆了一张小桌子,电脑是从被淘汰那批里选出来一台还能用的,不过她没时间上网,大部分时间都外出跑腿了.

她每天都笑嘻嘻地,谁叫她干活都热情地应着,有时活多,她还用小本子记着,一条条列着.看她那被人利用了还高兴的傻样,我直摇头,廉价劳力啊.

与王小燕不同,我在公司里高贵得像凤凰,好活、轻活、出风头的活统统被我争取到了,谁叫我聪明呢,又是名校高才生,长相漂亮,穿着时尚,出身良好,理所当然要多受照顾.

王小燕经常被我差谴,开始是打印啊,复印啊之类的,见她干得高兴,我有意无意地经常叫她帮我干点私活,寄快递,打文件,偶尔弄个方案我也交给王小燕,我口授主旨思路,由她形成文案.她真是好用,不管我怎么挑剔她,从来没有怨言,有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反倒说,没事,是我笨.

王小燕笨,圣诞节到了,公司派她去采购一棵圣诞树,她却自己去郊外砍了一棵回来,没清理好,直接搬到了办公室,大家都惊呆了.只听王小燕对经理说:“经理,你看这一棵如何?免费的,市场太黑了,小小一棵松树居然要两三百,这在我们那一分不值.”经理看着她一身的泥,笑道:“好是好,只是累了你,以后别这么干了.”王小燕来了劲:“经理,你不知道,我从小在家就砍柴,比这大十倍的树都砍倒过呢等”

唉,这菜鸟!我摇头,没救了.

王小燕心笨但手巧,圣诞树被她装点得漂亮有形,她把彩灯设计成了公司的logo,圣诞派对上,这株圣诞树吸引了一年难得来一趟的老板.他当场问经理,这是谁的创意.经理叫来了正在忙着端茶倒水的王小燕,老板竖起大拇指夸道:“不错,这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圣诞树!”

“谢谢老板,祝您圣诞快乐!”王小燕清脆的回答.

“小姑娘挺朴实嘛,好好干.”老板拍了拍王小燕的肩膀.刹那间,我感觉浑身不自在,装点圣诞树本来是我的工作,是我偷懒,假手于人,而且,把logo设计成彩灯放在圣诞树上也是我随口跟王小燕说的.

年终评选优秀员工,王小燕几乎全票通过,几乎每个人都得过王小燕的力气,大家自然不好意思.而且,王小燕一个打杂的,人微言轻,投她比投谁都安全.在良心和私心的操控下,王小燕顺利当选为年终优秀员工,还获得了全勤奖等几个小奖,真是满载而归啊.

公司还从来没有人像王小燕这样人缘好,拿奖如此多,也从来没有人像王小燕一样没有风波地全票通过.老板很好奇,亲自来看王小燕究竟是何方神圣,如何有三头六臂之能,八面玲珑之心.

那天,在一众艳羡的眼神中,王小燕乘电梯到了十楼老板的办公室.老板跟她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王小燕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眉宇间有股呼之欲出的兴奋.

我叫她:“王小燕,去给我寄个快递.”

“对不起,莎莎,老板交待我写个材料,他下午就要看,我中饭都没空吃了.你看明天行不行?”王小燕从那台破旧的电脑前闪出头来,一脸歉疚,但那兴奋劲依旧浓郁.

我感到又热又渴,一口气喝光了一罐雪碧.那个上午,我心烦至极,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几天后,我的电脑旁被挤进了一台新电脑,我的椅子被迫靠在了墙边.经理说,那是王小燕的座位,老板交待的.

那个座位一个人坐很舒服,但两个人就相当拥挤了,有时动作大了胳膊肘都要跟王小燕碰一下.

王小燕总是让着我,随便我说什么她都是抿嘴笑,我依然可以对她喝来唤去.

王小燕一副很无知的样子,什么事都问我,语气谦虚,我很受用.她总是说:“莎莎,你见多识广,你帮我拿个主意.”或者是“莎莎,你专业水平高,你帮我看看这份文件有没有问题.”

看她连一些常识都不明白,不禁好笑,忍不住点拨她一下,但她一般会打破沙锅问到底,最后,我烦了,一挥手:“看书去,书上有.”

她笑嘻嘻地说:“莎莎,能不能把你的旧书给我,旧书翻起来有手感.”

想着她也是不舍得花几十元钱去买书,给她吧,反正我看过了,留着没用.

我跟王小燕共用一张办公桌一年有余,加上她打杂的那大半年,一晃眼,我们来公司都两年了.

我们的主管升职了,主管位空缺.看了看新招来的菜鸟,再看看身边的王小燕,我笑了.

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个职位了,那些天,我对王小燕特别友好,不想再欺负她了,心想,我升了职,可以好好地照顾一下这只傻菜鸟.

没想到,最后下来的人事令上,升职的赫然是王小燕!

我不平,找经理说理.

经理望了望我,递给我一份文件,说:“这一年多来,王小燕进步很大,她对工作很有想法,你看看她这份方案.”

我翻看了一遍,差点晕倒,天啦,这不是我在借给王小燕的那些书里的批注和平时跟她卖弄时说的吗?

我想揭穿,可一秒钟又闭上了嘴,我有何证据说王小燕是抄袭?人家只是把我的观点和思路推陈出新了,而且,人家动不动就说我是她的导师,人前人后一万个尊敬,百依百顺地把我供着,我能说啥?

“王小燕是大专学历,我们公司历年来主管级别的都拥有本科学历.”我不甘.

“呶.”经理又递给我几张纸,那是王小燕的本科自考学位证复印件.

我呆了半晌,很久没受这样的打击了.

一周后,我递上了辞呈,临走时,我对王小燕说:“王小燕,从今往后,你是我的老师.”

两个月后,我找到了新工作,在办公室里,笑容可掬,动作麻利,颇有几分王小燕之风.

一年后的一天,我与王小燕在街上不期而遇,我们穿着同样的宝姿套装,只见她苗条漂亮,神情淡定,俨然一个资深白领俪人.

在我们四目相遇那一瞬,我听见真挚的笑声从彼此心底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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