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话语对翻译的影响

摘 要 :传统译论中,翻译实践是以语言意义为导向的.然而,翻译须把文化的因素考虑在内.其中权力关系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权力是一张时而在场时而不在场的网,对翻译的研究,均不可避免纷繁的权力关系.本文分析当时的权力话语是如何影响、操控《天演论》的翻译的,以证明权力话语理论应广泛用于翻译研究以及权力决定翻译活动中许多方面.此外,并非所有的权力都对翻译产生消极的影响甚至是颠覆.

关 键 词 :严复,《天演论》,权力话语,影响,操控

一、权力话语理论

福柯的权力话语旨在分析不同的权力关系以及权力和话语之间的关系.福柯理论下的权力机制是反中心、反权威、反成规习见的(朱立元,335).福柯理论的权力是一个复杂的网络系统,它可以是在场的,也可以是不在场的.在场即可见,如政府机构、暴力工具、法律等,不在场即不可见,如意识形态、道德、风俗习惯、人生观、价值观等.福柯理论的权力机制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主要有以下四点:

权力的广泛存在性.权力是广泛分布在社会各个方面的.人类社会的一切存在都处于权力网络之中.

权力的分散性和无中心性.权力没有中心,也不是某一特定人或组织的专属,这与传统的主导理论认为权力是以统治阶级和政府为中心的截然相反.

权力的流动性.权力从不局限于某人或某个组织,无固定的位置.因此,个人既可能是暂时的权力拥有者(执行者),也可能会很快转变为权力的受力者(承受者).

权力与抵制的共存性.有权力必有抵制存在,因此无孔不入的权力既是压抑的力量又是建设的力量(朱立元,337).福柯理论的权力不等于暴力,它同时也是一种具有生产性的力量.

福柯理论的话语与权力是紧密联系的.权力以话语得以实现,话语以权力得以表达.话语在权力实施的过程中扮演着重要工具的角色.

二、权力话语与翻译

作为在至少两种文化间进行语言交际和转换的一种社会的活动,翻译会受到纷繁的权力关系所影响或操控.这种权力关系或来自于原语文化,或来自于目的语文化,或二者之综合.

对翻译思想的操控:作为译者对翻译的总体概念和宏观认知,翻译思想具有很大的主观性.它形成于译者长期的知识积累过程之中.因此,不同的译者会持有不同的翻译思想,与此同时,知识的形成受制于一定社会历史时期的权力话语.从根本上,译者的翻译思想是受制于一定社会历史下的权力话语.

对文本选择的操控:在翻译前,译者须至少清楚两点:翻译的动机是什么选择的文本是哪个由于社会权力话语和个人权力话语①的影响,上述两点均受到权力话语的制约.

对翻译标准的操控:在翻译领域有众多的翻译标准,如严复的“信、达、雅”、玄奘的“五不翻”、傅雷的“神似”、许渊冲的“三美”等,翻译的标准不是唯一的也不是固定的.但在某一特定时期,往往只有一种或两种翻译标准得到最广泛的接受、遵循以至成为该时期居主导地位的标准.翻译标准具有强烈的时代性,受制于一定时间和空间.

对翻译方法的操控:不同的翻译方法看似译者个人的选择,但却是其身后的权力关系.译者实际上是权力的承受者和执行者.

对翻译策略的操控:与宏观上的翻译方法不同,翻译策略强调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所使用的具体技巧和方法,解决翻译中一系列的具体问题.因此权力话语对翻译作用的影响在此点上体现最为明显,也是最重要的.从很大程度来说,对翻译策略的操控决定了译文的形成.

三、权力话语下的严复译《天演论》

《天演论》并非完全按照原文所译而是对内容和结构等进行了大量的改动.实际上,严复是用特别的方法进行翻译以达到特别的目的,而最终的根源就是他所处的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权力话语.

3.1叙述人称的改动

最明显的改动是叙述人称由原文的第一人称变成了译文的第三人称.从译作的第一句“赫胥黎独处一室之中等”便可看出.这也被认为是严复“不忠实”翻译的第一点.实际上,他有其特定的目的.他译此书并非文学欣赏或信息传递,而是携有强烈的政治目的.在危机重重的晚清,严有太多的主张想要发表.在一定程度上,翻译不过是他表达个人政治意图的工具而已.在正文后,严复加注了大量的按语,而第三人称使得他通过按语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表达救国的己见更便于第一人称.

3.2风格的改动

作为一位拥有先进思想的学者,严复并未选择通俗易懂的文字而是选择了雅化的风格来翻译,这也正是严译《天演论》的一大特点.他大量使用经典四字短语或短小的分句代替赫胥黎的长句、复句,使译文呈现出优雅的文风.

此数十百民者,筚路褴缕,辟草莱等(严复, 2009.1)

挂飒沧海,风波茫茫,或沦无底,或达仙乡.(1999)

严复将译文改成雅的风格同样处于他的政治目的.翻译此书并非目的而是他表达政治诉求的工具和途径.在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时期,严急于向处于统治阶层的士大夫表达自己救国救民的主张.即使严本人也身为官宦,不过是居有名无实之位,因此他想使自己的政治主张得以实现,必须用雅的文风和语言去迎合士大夫并争取他们的认同和支持.很明显,由士大夫组成的统治阶级才是严译《天演论》的目标读者,而非普通民众.

严曾求助桐城派大家吴汝伦请求修改译文及题写前言.这是因为无论在晚清的政府系统还是学术领域,吴的职位、地位、名望都高于严且吴所在的桐城派由于宣扬儒家思想而长期受到清统治阶级的欢迎.显然,吴汝沦的认同和支持非常重要,因为吴享有更大的话语权.

3.3例证的改换

类似地,为了迎合士大夫并得到他们的接受,严复将原文的例证进行了改换.赫在导论第八篇论述人类不能进行自我选择时举了英国一位著名的养鸽人Sir John Sebright,而严将其换译成了汉代著名的养羊人卜式.严将原文例证进行改换完全是为了其目标读者即士大夫的理解方便以及最大程度地引起他们的兴趣.

3.4主题的缩小

就主题而言,赫胥黎谈了两点:进化与.然而严复的译本却着重于进化.就进化而言,赫胥黎明确指出了它包括进步和退化两方面:哪里有进步,哪里就有退化.但是严译《天演论》的主题却基本等同于只有进步.于是译本里,“进化”、“善群”的字眼随处可见.处于19世纪最发达的工业国家,赫关注的是高速发展的科技下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不进则退,而严处于危机重重的晚清,关注的则是如何能激励和促使人们尤其是统治者奋起强国,正是这样的社会历史下的权力话语促使严删去了很可能进一步造成统治者和国民的弃、降心理的另一方面的主题―退化.


3.5 内容的改写

对内容的改写可谓是严译《天演论》的最大特点.在翻译过程中,严复对原文多处做了增删.严译本里的增删并非简单的增删词语以使语句顺畅而是增加原文中不存在的内容、删去原文中存在的内容.

按语是最明显的内容增添.《天演论》导言与论共35篇,其中28篇被加上了按语.有的按语的字数明显超过正文的字数.严复按语有两个作用:其一,更加细致地解释译文中出现的术语或概念,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借按语联系中国的实际发表自己的主张.

至如植物,则中国之蕃薯蓣来自吕宋,黄占来自占城,蒲桃、苜蓿来自西域,薏苡载自日南,此见诸史传者也.夫无有迁地而良知此,谁谓必本土固有者而后称最宜哉

严复通过此例表达出:本地的物种并非总是“最适者”,我们绝不能再以地大物博的天朝上国自诩轻敌.

此外,还有大量的例证表明严复对内容进行增添的改写:从解释术语到引发讨论,从阐释现象到提出主张,都折射出权力话语作用在译者身上的痕迹.

对原有内容的删节也出于同一目的.严复删去了原文中为了引起听众兴趣的“杰克和豆秆”的儿童故事,也是为了在士大夫面前保持其译本的严肃性,正符合此译本的身份―政治论著.

3.6结构的调整

赫的原作包括导论与演讲两部分,分别含文15篇、7篇.然而严译《天演论》共含文35篇:导言18篇、论17篇.严复还给每一篇文加了标题使其具有独立的主旨.为使译文表达通顺逻辑清晰,有的文章还加了导言和结论.为通过翻译来表达政治主张,严所进行的改写也是使得结构变化的重要因素.严译过程中的改写和结构调整是紧密相连的:一方面正是由于大量的改写使得保持原文结构不可能而促使严复不得不对译文结构进行调整,另一方面正是由于译文结构的调整使得严复不得不进行改写以使译文表达通顺逻辑清晰.

3.7《天演论》的广泛接受

尽管进行了大量的改动,《天演论》也获得了统治者和广大普通民众的认可,这是因为此文本正好填补了晚清社会目的语文化的空白―作为第一部系统介绍进化论的译作,它试图唤醒统治阶级并通过他们唤醒广大民众,这正好迎合了目的语文化的权力话语的要求―多次战败后,人们意识到了亡国将近,渴望阻止亡国.

四、结语

翻译的产出和接受都不是在真空中进行的,而是处于一定的权力机制之下.在晚清社会历史条件下,如果严复不按照其权力话语的要求进行改动,其译文很难进入当时的话语圈,也就难以实现其政治意图.权力机制是广泛存在于人类社会各方面的,当然包括翻译活动.因此,权力机制一定会影响翻译活动.

然而,权力不是暴力,我们不能动辄将权力、操纵等同于否定、颠覆或反动.翻译中确实存在着企图扼杀或颠覆目的语文化的操纵现象,但绝非全部.权力作为一种建设的力量,有助于目的语文化建立新的知识体系,有助于目的语读者的共鸣和理解,有助于原语文化的精髓在目的语社会的传播.因此,并非提及权力、操纵,就以否定态度视之.

※本文写作过程中,受导师龚登墉教授指导,在此致谢.

本文受四川师范大学研究生科学创新基金资助.

注释:

①社会权力话语包括社会政治、经济、意识形态、道德、历史文化、阶级结构、制度等.个体话语包括阅读经验、先在知识、文化素养、审美情趣、价值观、世界观、性格等.(张瑜,2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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