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太平天国内讧后,洪秀全对谁都不信任了,他对形势的评估是“人心改变,政事不一,各有一心”,用人政策就随形势评估而转.打虎异兄弟,父子兵,打仗这种送命的事,靠别人,这种养命之事,归自家,只要姓洪,与自己沾亲带故,管他是猫是狗,都拉到龙椅之上,摆在虎狼位置,什么洪仁发、洪仁达,村民小组组长都当不了的人,却当上了左臣右相――吃喝嫖赌七窍全通,经国济世一窍不通.
太平天国晚期的整个形势,总体来说,是一个指头与九个指头的关系,九个指头是烂的,一个指头是好的.这仅有的一个好指头,是洪仁.洪仁比洪秀全小九岁,与洪秀全没出五服,也算嫡亲.洪秀全早年革命红红火火之际,洪仁没怎么参加,大部分时间居于香港、上海,而到末期分崩离析之时,他却来南京,独木以撑危局,被洪秀全封为总理朝政,为太平天国谋篇布局.其在此间主持起草的《资政新篇》,内容丰富,理念先进,若真实行,力挽狂澜也未可知,只是大多是条文,写在纸上,贴在墙上,落实在瓜棚架上.
《资政新篇》性质相当于一部宪法,条例很多,涉及范围甚广.老实说,洪秀全装神弄鬼是行家,而治国统民几乎是外行,但有一条值得肯定的是,对《资政新篇》的每一条文,他都看了,大多数也都做了批示,而且那些批示,也大多签字“同意”,比如男女平等之新策,对以绞刑替代点天灯之建言,以及发展交通、邮政、兴修水利、奖励科技新举措等等,常常签字“是”,或者“此策是也”,或者“此篇传镌刻官遵刻颁行”.
洪秀全对《资政新篇》里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内容,几乎都是肯定的,但他对其中“新闻”方面的政策,几乎是全盘否定的.
在香港与上海,洪仁十分留意西方文明,十分看重发展新闻,以之为开民智、开国运之大策,尤其在整顿吏治败方面,新闻尤有特别力量,“又有新闻篇(报纸)以泄其谋,纵有一切诡弊,难逃太阳之照矣”.阳光行政得靠新闻,“谋者股栗存诚,忠者清心可表.于是一念之善,一念之恶,难逃人心公议矣”,舆论监督让清者清浊者浊.他建议在各省设立新闻官:“其官有职无权,品性诚实不阿者,官职不受众官节制,亦不节制众官,即赏罚不准众官褒贬.”这一建言,特具见识,概括其精神实质就俩字:独立.新闻官需有职,但不能有行政权,换句话说,不能将新闻全纳进体制之内,要纳也只能是半纳,不全纳,官员不能干涉新闻,新闻除了记叙新闻事实之外,也不准干涉行政,行政与新闻双轨运行,互相监督,新闻可以买卖,报刊发行,得走市场路子,“由众下而达于上位,则上下情通,中无壅塞弄弊者,莫善于准卖新闻篇或暗柜也”.暗柜大概指的是“新闻内参”吧,“卖新闻”是公开发行,暗柜搞参考消息,如此则上情下达,下情上达,上下都通,政通人和了,同时他对新闻馆本身也是有严格要求的:“新闻馆以报时事常变、物价低昂,只须实写,勿着一字浮文.倘有等伪造新闻者,轻则罚,重则罪.”
洪秀全对洪仁的其他建言献策,大都是言听计从,最少表面上大都点头称是,而对洪仁建议的新闻政策,却几乎全部打叉.他对设立新闻官的批示是:“此策现不可行,恐遭妖魔乘机反间,俟杀绝残妖后行未迟也.”他对“准卖新闻”的批示是:“钦定此策杀绝妖魔行未迟.”
从某方面而言,洪秀全是靠新闻舆论起的家,没有哪次革命不是靠杆子与笔杆子等两杆子来打天下的,起义之初,都得靠宣传发动,才能激起群众参加革命的热情.而洪秀全起家尤甚,他先读四书五经,再读国外基督教的纸媒读本,如果只读四书五经,他不会起事,读了国外纸媒,他方才拿起锄头梭镖的.按此推理,他应该对新闻高看才是.实际情形呢,洪秀全对新闻的态度最是暧昧,你说他不认可新闻吗好像没有,你说他支持新闻吗看不出来.在他那里,搞新闻独立,不是不搞,给新闻立法,不是不行,只道是,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一口口一声声都是杀绝妖魔而后行,他对新闻念的是什么经呢是“拖”字诀还是“不”字诀
中国革命,常常都要靠新闻,可是革命成功以后,革命者往往最忌讳新闻,靠揭露别人的腐败而革命者,最怕的是别人揭露他的腐败而革命,只准他揭露别人,不准别人揭露他.洪秀全起义之后,打坐在南京城里,什么样的腐败他不干买官卖官,任人惟亲,生活糜烂,精神腐化,暗室政治,阴谋肆行等这些,他可以让新闻“只须实写,勿着一字浮文”吗他可以容忍新闻独立于体制之外吗他对新闻“浮文”唱赞歌,不仅希望新闻官多“着一字”,更渴望新闻官大“着万字”,而且他可以大赏,但他对新闻“实文”记述他六宫三千粉黛,他准许着万字通讯吗一字都不可能容许,他将大行处罚权,他哪能“赏罚不准众官褒贬”按洪秀全那性情,若有如此新闻官,即使是其体制内者,也可能视作妖魔,全将杀绝.
洪秀全对新闻的态度是:革命尚未胜利,新闻还将封闭.认为非常时期,对新闻独立与新闻立法,不可操之过急,得慢慢改革,这理由看起来是相当充分的.可是,如果洪秀全的革命真的胜利了,他会让新闻独立,会给新闻立法吗这是伪命题,洪秀全革命没成功,这事没法假设,但若以我“妖魔之心”来度他“菩萨之腹”,纵或洪秀全革命胜利,再让他活一百五十年,他也不可能实行新闻自由,也不可能给新闻立法,他很可能念的是“封”字诀甚至是“斩”字诀,以“拖”字诀来念“不”字诀,搞敷衍而不搞掩杀,可能还算是万幸的.
【选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