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2011年12月31日18点30分,我被一条白色的绳子绑在贵阳广播电视大楼最顶端摇摇欲坠的广告栏边,顶着阵阵袭来的寒风,通过相机广角镜头俯瞰着筑城广场,它的落成庆典即将开始.
2012年零时,岁月交替的喜庆钟声准时地、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筑城广场敲响.我用冻得僵硬的手指不停地按动着快门,这些历史的瞬间都被一一纳入镜头.此时,我才蓦然发现,灯火辉煌的贵阳与眼前的筑城广场早已浑然一体,车和灯的洪流在这里聚集,历史和现实的景象在这里呈现,新旧文化的碰撞、荡涤和更迭,就好像一幕幕活剧在我的眼前上演.那些曾留存于135黑白底片中或环绕于脑海里的影像,那些自然而然地被忽略被忘却的人生场景,一下子在眼前清晰起来.记忆的枝枝叶叶和边边角角显现出致密的纹理和相衔的接口,我似乎又一次站在了历史的坐标点上等
“春雷”撼动的郊野 孩提时代的梦想天地
在我的记忆中,1969年的国庆之夜贵阳可谓万人空巷,新建成的春雷广场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人人仰望天空,屏住呼吸,只待那令人难忘的一刻到来.猛然间一声巨响,一道电光从南明河边窜起,鸣叫着直冲云霄.人们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窜起的火球在半空中刹那间炸开,五彩纷呈的焰火顿时四散开来,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等此时,春雷广场上的人们禁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史以来他们终于在自己家门口看到了过去只能在电影中的天安门广场才能看到的情景,这不能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潮澎湃.
上世纪60年代中期的贵阳,刚刚走出三年自然灾害的阴影不久,社会经济发展状态并不理想.不断的政治运动就像欲来的山雨,令人喘不过气来,社会发展相当乏力.那时贵阳市主城区的面积也非常有限,过了朝阳桥似乎就到了郊区,宽阔的朝阳路两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房子,除了大片的平房就是菜地和农田.路的北面是由一个名为竹林寨的村子演变而来的城市贫民居住区.南面原来是一个比较大的煤巴场,在当年的计划经济时代,人家户平日里烧火做饭、取暖都要去分布在各条街的煤市购买煤巴或煤球,这个煤巴场有优质的无烟煤供应,不仅耐烧,还能节省加工费.
隐约记得,贵阳大街小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庆祝各造反派夺权成功,祖国山河实现“一片红”时,煤场上开来了东方红推土机和解放牌翻斗车.广播里和报纸上在传播着特大喜讯：省革委要在朝阳路南修建集会广场,树起伟大领袖的塑像了!从那时候开始,这片郊野的土地上有了第一次的热闹繁忙和灯火辉煌.我们虽然失去了拣煤块的乐趣,却多了另一个看热闹的地方.
戏梦人生的轮回见证狂乱无序的舞台
春雷广场建成之前,贵阳人的大型集会一般都是在1960年建成的邮电大楼前的小型广场上进行.春雷广场落成后,当年贵阳市的大型集会就搬到了这里,以致于从此以后,贵阳乃至整个贵州社会成长发展的出出大戏,基本上都能在此找到上演的痕迹.
这个广场诞生于“风起云涌”的火红时代,历史事件的发生又往往都是由一些偶然促成的.1967年2月1日,“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在贵州夺权成功,“贵州省革命委员会”成立,“小组”发来贺电,《人民日报》发表社论,题为 “西南的春雷”,广大的“造反派”在广场召开盛大的庆祝大会.也许,这就是春雷广场命名的由来了.
春雷广场在“”的风浪中,伴随着“大批判”的怒涛、“红海洋”的狂热、悼念周总理的呐喊、领袖逝去和“”倒台的悲喜交集等各种事件接踵而至,各种观点交织碰撞,各色人等粉墨登场,历史的画卷就如此这般呈五颜六色状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数十年过去了,如果真有时光隧道供我们玩一场穿越游戏,就不难在“广场”这个历史的巨大舞台上,看出谁是卑劣的出卖者、疯狂的施暴者；谁是我本善良却迫于压力最终跌破道德底线的人；谁又是没有主义只有利益,随波逐流有奶就是娘的主；谁又不得不为保全自身东躲西藏见风使舵而不断变换伪装色.我们会从时光放大镜中看到人性中真、善、美的激烈较量,并在现世种种怪现象中找到“基因”上的源头.
淡谐中的悸动
都市符号的时代印迹
随着“”的结束,广场也由喧嚣变得沉寂,它的作用也在发生着变化.
上世纪末的1991年冬天,我因故从云南边疆回到老家贵阳.这天,我一个人来到广场,寒风夹着毛毛细雨打在身上,寒冷的感觉依旧.我裹在军大衣里,踏着满地的黑泥昂头端详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塑像和广场,当年记忆中的情景依旧.
从此,一有机会回到贵阳,我一定会到广场去转一转,去感受它的变化,拍摄它的成长,记录它的悲喜苦乐.其实,当我第一次拍下老广场后不久,这座城市真正意义上的快速发展就开始了.1992年南巡后,贵阳市加快了发展的步伐,广场也在改变着面貌.工人文化宫修葺一新,当年占据广场一角的粮食仓库也变成了新桥批发市场,广场的地面也多次“硬化”,从水泥换成瓷砖又变成花岗岩地面,广场也更名为人民广场.
当新世纪的步伐一天天向我们迈近的时候,一个现代化的广场展现在贵阳市民的面前：欧式的玻璃金字塔直刺天穹,音乐喷泉翩翩起舞,绿树红花簇拥草坪,开阔的人行道和群众活动空间一应俱全.特别令人称道的是地下商业广场的建成,不仅为市民带来了购物空间,还使广场的功用得到了巨大的拓展.从这时起,这个广场才算是迎来了新生.
也是从这时起,我每次来到人民广场都会感受新的发展气息,体验到人民为奔小康而激发起来的热情和安居乐业的快感.
亭蓄渊深的绝唱
黔中圣地有卓然超越
说到广场的来世与今生,不能不提到的就是贵阳一中与后来所建广场之间息息相关的命运.
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以前,在一中旁边流淌的南明河是以清雅而著称的.不知是自然的造化还是老天的特意安排,这条河在穿越贵阳古城的行程中,出现了两道美丽的大回环,第一道在河滨公园至朝阳桥之间,第二道在南明桥到南明堂之间.这两个被母亲河环绕的“风水宝地”,造就了贵阳两处人文景观：一处就是历史上为贵阳乃至贵州培育出无数杰出人才的贵阳一中,一处就是老城区留存不多的历史文化古迹之一的“甲秀楼”了.
我曾有幸成为贵阳一中的一名学子,感受过这块风水宝地的恩泽.上世纪70年代初我在贵阳一中读了两年高中,从广场到学校不知走过多少次.后来入伍,从学校去了云南边疆,但不论走到哪里,我都不能忘却在一中的岁月,关注它的沧桑变化,直到亲眼目睹了它的彻底搬迁,异地重生.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吧.
2011年筑城广场开建后,一中老校址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一有空我就会到老一中工地上去转一转,就像当年去看春雷广场建设工地那样,但此时的心情要稍微复杂一些.
从形式上看,老一中似乎离我们远了些,然而,当我们行走在筑城广场上,走在那绿树环绕,青竹吐翠的空间里时,谁又会怀疑那“亭蓄渊深,卓然黔中”的一中之魂,不正是在此守护着这片灵秀之地呢?
其实,我是幸运的.不知不觉中,这个广场从诞生到“涅”,几个重要和关键的时机都被我观察和记录.可巧的是我又回到家乡工作,能有机会见证从人民广场到筑城广场演变的全过程.平日里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到工地上去转悠,那火热的劳动场面深深地打动着我.
然而更让我感动的,还是工地上的那些工人们.在建设工期最紧张的2011年11月底,贵阳遭遇寒流,但工地上的工人们,特别是那些“农民工”的劳动热情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御寒装备武装着自己,更有一些女工把泡沫塑料包装材料改造成围裙和头巾,把自己打扮得奇形怪状.她们一边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着,一边高兴地劳动着,脸上洋溢着欢快的表情.这种快乐的氛围弥漫在工地的每一个角落,我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不停地按动着快门,将这些愉快的瞬间一一记录.
惊鸿中的触动
历史长河的深情眷顾
时代前行的步伐越快,事物的改变就越快.从春雷广场到人民广场,再到筑城广场,不仅是广场的名字在变,它的形态、功用都在变.
广场曾经窘迫,它的面积并不太大,以至于不能容纳被时代的疯狂所裹挟的燥动,一个小小空间却把周天搅得“寒彻”.
广场又是开阔的,它拥有海纳百川的胸怀,不仅让社会变迁的特征在这里展示,更能让解放的思想在这此地引领着变革的潮流.
广场曾经是单色的,朴素得就像一幅水墨丹青.天、地、水、人,以墨色为统领,以至于让人怀疑它的“沉闷”会不会延迟社会发展的步伐.
广场又是浓艳的,当今时代为它频繁地置换着鲜艳的时装,向世人展示着它的风姿绰约.每当夜晚登临高处,天上的繁星与广场上的灯光和南明河里的倒影交相辉映,璀璨夺目,都市的繁华一览无遗.
广场曾经用途单一,当初人们在建它的时候,仅仅是考虑让它成为表达忠心,宣泄的场所.
广场的作用又是丰富多样的,现今,广场为人们提供的不仅是一个休闲娱乐、消费购物的场所,更是一个获取信息、表达诉求、传播文明、展示形象和弘扬优秀地域文化的地方.
其实,我在关注这个广场有多么美丽,功能有多么齐全,科技水平有多高的同时,更关注的是老百姓有何感受.他们在这里是否会找回在人民广场就有的那份快乐,那份悠闲恬淡和心安理得?
去筑城广场看看吧,蓝天下百姓们的那一张张笑脸,不正是快乐和幸福的完美写照吗
当我打开电脑或是我的底片夹,一页页翻看广场的历史照片,发现居然没有一张自己完整形象的留影.只有一张本世纪初在人民广场上拍的全景照上有一个自己的影子,忽然感到有些遗憾.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我用相机对家乡数十年来发展变化的记录所体现出来的历史文化价值,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吗?
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用自己最独到的方式去感悟、去拿捏、去畅游,既体现人生的价值追求,更能为家乡留下宝贵的历史资料.用生命去体悟岁月,用镜头去抚摸历史,真是其乐无穷啊!
2012年1月29日晚于贵阳南岳山
（作者系贵州省军区副政委、陆军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