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小麻雀》是老舍先生一篇托物言志的散文.这篇散文中,将小麻雀的一举一动描写得淋漓尽致,语言平实而隽永,情感深沉而炙热.我们从中亦能见作者所要阐释的人生哲理.如何再现原文的审美意旨是翻译该文的关键点,本文从翻译审美客体的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方面分析著名翻译家刘士聪先生的译文.
关 键 词 ：《小麻雀》；刘士聪；翻译美学理论；审美客体形式系统；审美客体非形式系统
一、引言
散文作为文学四大体裁之一,是作者运用生动形象的语言描摹社会生活中的人、事、景、物,深入挖掘其中的内涵、哲理,表达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感悟的一种文体.作为一种文学体裁,早在公元前十七世纪的中国,散文的雏形已初见于甲骨文卜辞和青铜器的铭文上,远早于诞生在八世纪的《荷马史诗》和编成于公元前六世纪的《诗经》（傅德民,2006）.散文取材自由,结构巧妙,涵盖写人,记事,绘景,状物等题材；其表现手法灵活多样,可应用象征、衬托、对比等；表达方式不拘一格,能将叙述、描写、议论、抒情融为一体；时空跨度大.而主题鲜明且集中.这就是散文的显著特点,即“形散而神不散”,也是散文所独具的魅力.本文试以翻译美学理论为指导,从翻译审美客体的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两方面探讨刘士聪先生的《小麻雀》译本.
二、 翻译美学理论概述
翻译与美学如影相随.早在汉代佛经翻译时期,支谦就批评当时的翻译“其辞不雅”（《句法经序》）.道玄还提出过翻译须“风骨流便”（《大恩寺释玄奘传论》）.在我国翻译“十大学说思想”①（王秉钦,2004：4）中,几乎所有的学说都有其美学渊源.例如,严复的“信达雅”、林语堂的“美学论”、朱光潜的“艺术论”、傅雷的“神似说”、许渊冲的“三美论”等译论,都蕴含着丰富的美学思想,具有明显的贵美倾向.而据译史研究,西方的译论之芽也是首先依附在哲学——美学之树上而枝叶渐丰的（毛荣贵,2005：12）.从古罗马时期著名哲学家西塞罗针对文学翻译而主张的“辞章之美”,到后世翻译家杰罗姆的“自然之美”、翻译理论家泰特勒的“忠实之美”、以至加切奇拉泽的“艺术之美”,纵观各家主张,我们都可以找到美学思想的“影子”.
翻译美学是一门科学,是翻译理论与文艺美学、古典美学及现代美学有机结合的产物.方梦之在《译学词典》中,将翻译美学定义为：“揭示译学的美学渊源,探讨美学对译学的特殊意义,用美学的观点来认识翻译的科学性和艺术性,并运用美学的基本原理,提出翻译不同文体的审美标准,分析、阐释和解决语际转化中的美学问题.”刘宓庆在《翻译美学导论》中阐明了翻译美学的研究对象：翻译审美客体（原文和译文）、翻译审美主体（读者和译者）、翻译审美意识系统、审美标准及审美再现手段.刘宓庆把审美客体的美分为“形式系统”的美和“非形式系统”的美.其中,“形式系统”的美一般是语言层面上的美,而“非形式系统”的美则蕴涵在表层之下,是指内在的“情”、“志”、“意”、“象”.
三、《小麻雀》英译文的翻译美学角度分析
《小麻雀》是老舍先生一篇托物言志的散文.文中,描述生动真切,节奏紧凑,一气呵成.语言含蓄隽永,饱含对小麻雀的同情与怜惜.全文描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麻雀先被小猫咬伤,后被主人公救助的故事.每每读过《小麻雀》一文,都会被文中小麻雀的命运深深吸引,为其牵肠挂肚,久久不能释怀.虽然,内容浅显易懂,但其中却蕴含着作者浓厚的人生感悟.《小麻雀》是心灵的艺术,虽经过岁月的洗礼,魅力丝毫未减.此文似浅显,实深刻.其中动作的描写灵动而细致,文中又有多处流水句,对译者的语言功底提出了高要求.而本文的译者为我们提供了一篇很好的学习范例.下面,试从审美客体的形式系统和非形式系统浅析刘士聪先生对英译《小麻雀》的处理.
(一) 形式系统方面
形式系统是指音、词、字、句等外在形式.形式是审美对象的外象构形.本文将从语音层面、词汇层面和句子层面这三方面来分析《小麻雀》的英译文.
1. 语音层面
语音是语言的承载审美信息的基本形式手段之一.文章语音层面的美,是通过文字的节奏与韵律来表现的.这一点,最常见于诗歌,如我国的五、七言格律诗最具代表性,讲求篇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声,韵有定位,律有定对.然而这一点并不是诗歌的专利,现代散文也非常讲究节奏.杨政认为散文通过巧妙运用“语言语音的抑扬顿挫,语调的升降起伏”“句式的长短变化,段与段之间的疏密结合,情感的急促和舒缓控制调节”来“表达出音乐的旋律、节奏、和声的流动之美.”（杨政,1996：132）在翻译这篇散文时,译者也充分考虑到了译文的节奏.
（1）小猫没再扑它,只试着用小脚碰它.它随着击碰倾侧,头不动,眼不动,还呆呆地注视着地上.
The kitten makes no more attempts to attack the bird, merely touching it with her little paws, with the bird tilting from side to side, its head undisturbed and its eyes looking blank at the floor.
翻译这句话,译者并没有句对句的死译,而是将其融合为一句,使句意更加流畅.并且,将“ 再扑”译作为“attempt to attack”使用了头韵（ Alliteration）,兼顾到了句子的韵律,读来铿锵有力.
（2）我试着往前凑,它跳一跳,可是又停住,看着我,小黑豆眼带出点要亲近我又不完全信任的神气.
When I make an attempt to move toward it, it hops off a bit and stops again, staring back at me with its all, black-bean-like eyes that he a mixed look of wanting to be friends with me but not sure that I am a friend. 译文中,译者先将“跳”与“停”译为一组尾韵（Rhyme）,即“hop”与“stop”.后将“小黑豆眼”译作了black-bean-like eyes,其译成black and bean-like eyes 也是可行的,但却没有前者简洁.林纾曾言：“篇中不能有冗章,章中不可有冗句,句中不可有冗语.”本文译者深谙此理,能简不繁.再者,译作black-bean-like,在音节上重——轻——重的排列,使得词语朗朗上口,富于音律美.
2. 词汇层面
优秀的译者深知词语的选择决定了译文的成败.刘宓庆在《翻译美学导论》中总结道,承载审美信息的用词在语言中是最常见的物态材料.有审美价值的用词通常要符合三个标准,也是我们的审美依据：准（appropriateness）、美（beauty）、精（pactness）.刘先生的译文,可以说满足了这三条标准.兹举数例,加以说明.
（3）小麻雀
A Young Sparrow
题目的翻译,译者便下了不少功夫.是选用“little”一词还是“young”?译者选择了后者.两者在《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Longman Dictionary of Contemporary English）中的释义little为young and all,young是not hing lived for very long.相对比,后者更加准确,且有情感色彩,比little更胜一筹.
（4）想到这个,我忽然很难过.
Suddenly I am overe with sadness.
译者优选了overe, 而弃用seize.因seized with 意为“suddenly be affected by an extremely strong feeling”, 而 overe意为“to he such a strong effect on someone that they bee weak, unconscious, or unable to control their feelings”.通过对比可知,后者更多了一层无可奈何之意.
（5）对它自己与人都没有信心,而又愿找到些倚靠.
It has little confidence in itself and less in man, but it needs someone to fall back on.
一看到“ 依靠”很容易想到“rely on”这一词组 ,然这一词组意指“ to trust someone or something to do what you need or expect them to do ”.如细细品味,这一词组并没有表现出小麻雀无可奈何的情态.而译者选用“fall back on”则恰到好处,其尤指困境中其他方法或自身努力无效时,转而依靠.其意为“to use something or depend on someone’s help when dealing with a difficult situation, especially after you he tried using other methods or tried to deal with it yourself”.这一词组将弱小的小麻雀无可奈何寻找依靠的状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综上,可以看出译者在炼词方面的功夫,准确而传神.句中都选用了非常合适的词语,能将原作的意向完满地表达出来,且意境丰富.
3. 句子层面
翻译文章不应仅仅传递原作的信息,更应保留原作的风格.本文的作者通过对原作的良好感悟,深得其旨.译者将原作中简洁凝练,生动形象的句子风格同样体现在了译文中,显示了译者精湛的译笔.突出了小麻雀灵动的形象.
（6）它在院里跳,有时飞一下,不过是由地上飞到花盆沿上,或由花盆上飞下来.
It hops and flutters, up to the edge of a plant pot or back to the ground again.
原文中描写了小麻雀的活动.后半句中,初入译界的译者很容易将翻译的关注点放在两次地点的转移上,从而译成两个小分句,虽语义不错,但未免累赘.而本文译者选用“up to”与“down to”这一对反义介词词组将原意表达出,简洁而生动,再现了小麻雀蹦蹦跳跳的灵动感.
（7）它跳一跳,停一停,看着我,又不敢过来.
It begins to hop again and then stops, its eyes looking at me, but too shy to e over.
译者在处理此句中,并没有就句论句,而是照应于上一句,突出了再一次“again”,这说明小麻雀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蹦蹦跳跳,非常有画面感,而且是一个整体.
(二) 非形式系统方面
审美客体的审美构成除了物质形态的,自然感性的,可以凭借直观推动形象思维的外象成分外,还有非物质的,非自然感性的,无法凭直观就能推断的非外向成分.非形式系统的审美构成包括“情”与“志”“意”与“象”.下面,将从情感、立意和风格入手分析本译文.
1. 情感——表达对小麻雀的怜爱之情
作者对小麻雀还有深深的怜悯之情,这些情感在原文中自然流露.要将其在译入语中自然表达并非易事.但译者将这种感情在译文中抒写得非常饱满.
（8）等有一根特别的长,似乎要脱落下来.
等and one is sticking out as if about to e off any moment. 突出了对小麻雀每时每刻的关注,作者的心思不曾离开过小麻雀.
（9）这个小鸟离了人恐怕不会活等
Without someone taking care of this all bird, it cannot survive, for sure.
表现了对小麻雀命运的关怀.
（10）（它被人毁坏了,而还想依靠人,）多么可怜!
Poor thing!
表达了对小麻雀的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11） 我不敢紧追等
I know I must not keep too hard after her等...
写出了作者渴望保护小麻雀,又怕行动仓促伤到小麻雀的两难心情.
（12） 我捧着它好象世上一切生命都在我的掌中似的等
I hold it in my hands as if holding all the lives in the world等
写出了作者对小麻雀的珍视与怜爱,作者渴望尽一切能力帮助小麻雀.
2. 立意——阐明作者的人生感悟
能否在译文中成功地传达原文的意旨段,是译文成功的关键.正如顾恺之所提“传神写照,尽在阿堵”.原作的最后一段即为点睛之笔,全文的宗旨立意皆由本段生发,所以,本段的翻译实为重中之重.作者老舍先生在创作本段时,也曾颇费心思.
（13）我没主意：把它放了吧,它准是死?养着它吧,家中没用笼子.我捧着它好像世上一切生命都在我的掌中似的,我不知怎样好.小鸟不动,蜷着身,两眼还那么黑,等着!楞了好久,我把它捧到卧室里,放在桌子上,看着它,它又楞了半天,忽然头向左右歪了歪用它的黑眼睁了一下；又不动了,可是身子长出来一些,还低头看着,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原文中对小麻雀被救后的状态做了细致的描述,但并没有提及小麻雀的生死,留出了意义空白.所谓空白,是指文中未实写出来的部分,是文本已实写出的部分向读者暗示或提示的东西.这样,文章又具有了一种朦胧美,仿佛维纳斯的断臂,引发读者无限的遐想；又如哈姆雷特般的不确定,平添诸多猜想.
文章的结尾也颇具意味.小麻雀最后到底明白了什么?这一发问正是基于对小麻雀动作的细微描述.“我把它捧到卧室里,放在桌子上,看着它”通过这些行动“我”显然取得了小麻雀的信任.可是,小麻雀还是不放心,它知道,在这世界上有扯坏它翎羽的人,也确有把它衔在嘴里的小猫,恶势力确实存在,它需提防着点.所以,在“我”的爱抚前,“它愣了半天”,还“把头左右歪了歪”,看看猫似的恶势力还在不在.当看清了这一切之后,它才感激地“用它的黑眼睁了一下”、“身子长出来一些”,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低头看着”.正是经历了这么一番心路历程,小麻雀才“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译者正是体味到这些,才如实、真切地译出小麻雀的动作.这些看似平白无意的动作,却恰恰是译文读者解析原文意旨的关键线索.
I he no idea what to do. If I let it go, it is sure to die； if I keep it with me, I do not he a cage for it. I hold it in both hands as if holding all the lives in the world, not knowing what to do about it. The sparrow huddles up, motionless, its eyes as black as ever, still expectant. It remains that way for a long while. I take it to my bedroom, put it on the desk and watch it for a few moments. Suddenly it tilts its head left and then right, winking its black eyes once or twice, and bee still again. By now its body seems to he stretched a bit, but it still keeps its head low as if it has cottoned on to something.
翻译此段,译者为使语义连贯,使用拆译法（division）将最后的一个分句切分成了两句,将“又不动了”归入上一分句的翻译.原文作者透过含蓄的言语表达了热切的期望：弱小者要尽快地觉醒,勇敢地抬起头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阐明了这一人生哲理：环境是冷酷的,要使自己生存下去,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抗争.正如约瑟夫·艾本斯坦（Joseph?Epstein） 在《抱负》（Ambition）一文中写到的“我们决定,我们选择.而当我们决定和选择时,我们的生活便得以形成.”（We decide. We choose. And as we decide and choose, so are our lives formed.）
3. 风格——保留原作的语言风格
“style as man”文如其人,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老舍的叙事语言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即其特有的“北京味儿”.这种地方特色是以北京市民语言及风俗文化为原料,加以艺术锤炼,使得语言平易而不粗,且韵味十足.刘士聪先生的译文注重了这一点,采取了平实、灵活的语言,而非刻板的书面语,再现了原作的语言风味.
（14）......又不动了,可是身子长出来一些,还低头看着,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but it still keeps its head low as if it has cottoned on to something.
此句中,易将“明白”译作“understand”,而译者采用了“cotton on”,先看两词的字义差别,《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中“cotton on ”的释义为（informal）to begin to understand or realize sth. without being told.而“understand”意为to know or realize the meaning of words, a language, what sb says,etc.前者注重的是自己的了悟,而不是别人的口传身授.而后者重在他人告知.从文意的方面考虑,前者更加适宜.然而,译者所考虑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原作的语言风格,所以选用了“cotton on”这一非正式用语的词组,契合了原文平实的语言风格.
四、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散文翻译成功与否的关键取决于原文的美学因素（形式系统与非形式系统的）是否在译文中得以完好地再现.审美客体只有通过审美主体的理解和表达才能再现原作的美学价值.老舍的《小麻雀》是一篇意蕴深厚的叙事散文,看似日常小事,实则立意高远,发人深省.刘士聪先生用其精到的翻译手法保留了原文的形与神,再现了原作之美.更重要的是,通过研究,我们也学会了如何在翻译实践中应用翻译美学理论.
[注释]
①王秉钦在《20世纪中国翻译思想史》一书中总结出中国传统翻译思想史的十大学说,即“文质说”,“信达雅说”,“信顺说”,“翻译创作论”,“翻译美学论”,“翻译艺术论”,“艺术创造性翻译论”（“意境论”）,“神似说”,“化境说”,“整体（全局）论”.
[参考文献]
[1]党争胜.从翻译美学看文学翻译审美现在的三个原则[J].外语教学,2010（5）.
[2]方梦之.译学词典[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3]高树勋.从翻译美学角度浅析张培基教授《巷》的英译本[J].海外英语,2011（7）.
[4]刘士聪.英汉·汉英美文翻译与鉴赏[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5]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
[6]隋荣谊,李锋平.翻译美学初探[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7（11）.
[7]杨政.《散文艺术之旅》[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