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原创摘 要 在批判马克思主义人道化、黑格尔化思潮中,阿尔都塞运用结构主义方法解释马克思著作,构成了有别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本文围绕其重要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于1965年的《读<资本论>》,对其理论体系中的问题式、征候读法及其马克思主义观进行简要的回顾与考察.
关 键 词 阿尔都塞 结构主义 西方马克思主义
中图分类号:D0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592(2010)03-277-02
路易阿尔都塞是法国哲学家、“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奠基人.1950年代中后期,在同“新马克思主义”者围绕马克思主义同人道主义和黑格尔哲学的关系问题的论战中,他以“反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威胁的正统捍卫者”的姿态出现,观点鲜明地提出了在科学的立场上“保卫马克思”的战斗口号.他运用结构主义方法解释马克思著作,对经验主义、历史主义和人道主义进行了批判,构成了有别于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1965年发表的《保卫马克思》和《读<资本论>》两部重要理论著作,集中体现了阿尔都塞对马克思进行重新解读的基本方法和基本结论,这些方法和结论构成了其独特理论的基本框架.
一、理论建构的历史背景
《保卫马克思》和《读<资本论>》是阿尔都塞对苏共二十大以后在国际共运及法共和法国哲学界出现的意识形态和理论形势做出的反应.主要针对的并不是政治方面的问题,而是意识形态和理论问题.
从理论的角度来说,“科学的马克思主义”的出现,是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人本主义化的理论反动.西方马克思主义自产生之日起就是一种强调人的主体性的人本主义思潮,它强调马克思思想中的德国古典哲学因素,将《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中心归结为人本主义,提出“异化”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异化劳动学说是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出发点,用人道主义取代唯物史观,使之成为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论基础,引起了突出青年马克思思想的思潮.“马克思的早期著作成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用以反对马克思主义的‘工具’.这些早期著作,开始是一点一点、以后又是大规模地被用来对马克思主义作一种新的解释.”而赫鲁晓夫对斯大林进行批判之后,“马克思主义”的正统论述也开始动摇.斯大林教条主义说教的破灭使得科学理论本身也被废弃,人本主义思潮在五六十年代达到顶峰.阿尔都塞深感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科学被“软化”了,其科学地位岌岌可危,马克思主义离其本源越来越远,面临着空前的危机.正是在这样一种特殊的社会历史环境下,阿尔都塞大声疾呼要“保卫马克思”,维护和重塑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形态.
二、问题前置的方法论
(一)问题式
“问题式”是阿尔都塞理论的核心范畴,对于理解其整个理论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阿尔都塞认为:“科学只能在一定的理论结构即科学的总问题的场所和视野内提出问题.这个总问题就是一定的可能性的绝对条件,因此就是在科学的一定阶段整个问题借以提出的诸形式的绝对规定.”“问题式”决定着人们在何种范围、深度和视角上去思考问题,是提出、分析和解决问题的理论支点.
问题式在确定某一特定理论范围所包含的内容时,随之确定它相应排斥的内容.其存在就引出了任何思想家和理论体系的“看得见”与“看不见”的关系问题.阿尔都塞将“看”归结为“看的结构条件的行为”,阅读主体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定总问题领域中存在的认识对象这一行为成为了一种表象,其背后的实质是领域本身在它所决定的对象或问题中“自己看自己”.
(二)阅读的原罪
“无辜的阅读”是指经验层面中理想化的直接阅读,它假设读者在阅读中是不加任何外来因素地直接看到作者所表达的全部东西.而阿尔都塞认为,根本不存在这种“客观阅读”,因为任何人的阅读行为都是在一定的知识背景或生活阅历中负载了“主观投射”的看,也就是在一定的问题式统摄之下的一定的解读,一切阅读都是主观的、具有理论先见和预设的.
阿尔都塞将他对资本论的阅读称为“有罪的阅读”.他认为每个阅读《资本论》的人“都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在《资本论》这个茫茫森林中为自己开辟道路”.他对资本论进行的是一种哲学的阅读.因为,他认为长期的意识形态争论和现实政治斗争遮蔽了纯粹的马克思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相比其科学理论出现了滞后的问题.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一直以实践状态存在于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科学实践即《资本论》中,存在于经济实践和政治实践中.马克思正是在《资本论》中建立了历史理论以及意识形态和科学之间的历史差别的哲学,破除了试图透过本质的具体存在直接读出抽象本质的“阅读的宗教神话”.而以往从经济和历史的角度对《资本论》简单、直接的阅读更导致了对《资本论》的对象的特点不同程度的曲解.他认为,对《资本论》的哲学阅读就是提出《资本论》同其对象的关系问题,同时提出其对象的特殊性问题以及它同这个对象的关系的特殊性问题,从而提出它的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特殊性问题.换言之,也就是对《资本论》的认识论的阅读.
(三)征候读法与认识的生产
阿尔都塞在马克思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阅读中读出了马克思的“双重阅读”,其间体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阅读原则.第一种阅读是“透过栅栏看”的阅读,也就是一种传统认识论上的线性的看.而与线性反映式的阅读不同,第二种阅读是着眼于“问题式”的征候读法.透过这种方法,能够非视觉地“看”到被既定总问题领域所排斥的隐匿的东西.
阿尔都塞提出“认识的生产”的概念,指出阅读并不是直接的线性反映,而是一种生产.“‘生产’这个词表面上意味着把隐藏的东西表现出来,而实际上意味着改变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存在的东西.”阿尔都塞认为,由于问题式是一种隐性的理论构架,问题式之下又隐含着被“忽视”的内容,因此要把这些被隐藏的关键节点从一个思想家的思想深处和文本中挖掘出来,惟一的通道就是“征候读法”.它通过对既定问题式中的各种症结(空白、沉默、疏漏和错误)的捕捉,以把握这一问题式的深层理论框架,实现总问题转换的“场所变换”,将“看”的焦点转移到旧的总问题领域没有看到或视而不见的东西上.马克思正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不出现”的地方给出了“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提出问题的重要回答”,从而使自己观察资本主义经济与理论的问题式在总体上发生变革.因此,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理论革命不是在于回答的革命而是在于问题的革命.”
三、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特征
阿尔都塞认为,由于历史本身的局限性,马克思的思想也存在某种必然的“理论不在场”,只有对最深刻的问题式的揭示才能看到在其它情况下只是以暗示和实践的形式存在的东西.他指出“只有更严格、更充分地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才能深刻理解《资本论》的理论结果.”因此,要把尚未完全理论化的辩证唯物主义上升为科学理论,从而完成制定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任务,就必须对《资本论》进行真正的批判性阅读,用马克思的方法来阅读《资本论》.以问题式和征候读法为出发点和方法论,阿尔都塞对《资本论》及其对象进行解读和比较分析,阐明了他所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
(一)认识与现实相分离的反经验主义
阿尔都塞认为,在青年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中都有经验主义错误.成熟马克思的独创性就在于摒弃了黑格尔把现实对象同认识对象、现实过程同认识过程混为一谈的做法,把现实和思维、抽象和具体区分开来,从而区别于一切思辨的或经验主义的意识形态.经验主义的错误在于把理论实践的最初的对象或原料当作了实在本身.而在马克思那里,认识的生产使得理论实践像生产实践、政治实践一样,也是一种实践,它是以理论材料为原料,经过加工,生产出产品的过程.因此,他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看作是一种理论实践的理论,一种反经验主义.
(二)结构分析的反历史主义
阿尔都塞认为从《哲学的贫困》到《资本论》的一系列著作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资本主义经济范畴非历史的、永恒的、固定不变的和抽象的概念进行的根本性批判,导致了对马克思思想极其严重的误解.这个误解主要涉及马克思同黑格尔的关系问题.
历史主义是黑格尔历史哲学的重要原则和方法,其重要特点集中在“历史时代”这一概念上.这一概念导出了黑格尔的著名公式,即任何事物都不能超越它的时代.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在确立自己的思想体系时已经完全摒弃了历史主义原则.“马克思主义的整体同黑格尔的整体是根本不同的.”他将“结构”视为马克思解释历史的依据,认为社会是一个分为层次的有机整体结构,其中每一个层次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历史,这些历史都有自己的断裂、节拍和韵律. “不能在同一历史时代中思考整体的不同层次的发展过程.”相反,必须先考察整体的特殊结构,在此基础上才能理解各个层次和环节以及构成关系的共同存在的形式.
(三)多元决定的反还原主义
阿尔都塞从结构主义的立场出发,认为黑格尔辩证法本质上是目的论的,与这种目的论相应,黑格尔辩证法是简单的和还原的.其根本原因在于,黑格尔的矛盾观是一元决定的矛盾观,它在社会科学方面的应用,就是把社会整体的各个要素的作用还原为一种内在本质的表现.
阿尔都塞则认为由不同领域和层次构成的整体是一个复杂性结构,由于各种要素和层次的相互独立和相互依存,它们受制于一种特殊的“结构因果性”,矛盾也具有了“结构”的特性.因此,他反对把社会形态归结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前者决定后者的传统马克思主义观念.他“根据主体移心的结构原则,把社会构想为一个多层次、无中心的结构性整体”,其中每个领域或要素的地位和作用都是变化的、相对的.他将这种观点归结为马克思的多元决定的矛盾观和辩证法,它强调整体结构与局部结构、局部结构与组成要素,以及局部结构之间、组成要素之间的辩证关系.
(四)“无主体”的理论反人道主义
阿尔都塞明确地提出:“马克思主义既不是历史主义,也不是人道主义”他通过对《资本论》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对象以及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生产关系的比较分析,从以下几个方面批判了意识形态人本学(“特点就是把它的空间的各种现象的经济性质建立在人即有需要的主体的基础上”)的理论结构:1.马克思把消费划分为生产消费和个人消费,进而区分了不变资本和可变资本、生产的第一部类和第二部类,从而规定了生产的物质性,摆脱了人本学关于“需要”的经济唯心主义规定,2.马克思指出了劳动过程条件的物质性和生产资料在劳动过程中的支配作用,批判了关于人的劳动是纯粹的创造的人道主义观点,3.马克思指出生产关系是生产当事人和生产过程的物质条件的特殊结合,批判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关于生产关系是主体间关系的观点.因此,马克思是以生产关系而不是人的需要为着眼点进行社会分析的,他在建立《资本论》对象和对象结构的同时就已经抛弃了人道主义,把资本主义解释为一种“无主体过程”,是一种根本上否定从“人的需要”、“人的本质”出发去解释社会发展的理论反人道主义.
注释:
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英文版).致我的英语读者.阿尔都塞.读《资本论》.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译序Ⅲ.
阿尔都塞.读《资本论》.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7页,第2页,第29页,第74页,第82页,第107-108页,第110页.
张一兵.问题式:阿尔都塞的核心理论范式.哲学研究.2002(7).
刘莘.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论及其理论取向.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3(4).
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英文版).致我的英语读者.阿尔都塞.读《资本论》.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34页.
阿尔都塞.读《资本论》.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译序XIV.